蒋志(Jiang Zhi)
简历
蒋志,1971年生于湖南沅江
1995年 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
现居北京
展览
2007年
《我们就是你们的未来》第二届莫斯科双年展特别计划,俄国,莫斯科,Winzavod 艺术中心
2006年
《第20届瑞士弗里堡国际电影节》,瑞士弗里堡
《看起来都一样?中韩日艺术展》意大利,都灵Fondazione Sandretto Re Rebaudengo
《双人房—曹斐 蒋志个展》,上海朱屺瞻艺术馆
《中国日-2006 》中国纪录片世界之旅
《在内心》 北京 Universal Studios
《出门必带摄像机/中国录像艺术展》西班牙马德里,Museo Colecciones ICO
2005年
《Beyond 第二届广州双年展》,中国广东美术馆
《柏林亚太电影节》柏林
《现实深处》中国当代艺术展,中国杭州
《玄·现实》,香港 Para/Site Art Space 艺术空间
《第5届亚洲电影论坛》, 新加坡
《Videozoom》, 意大利,罗马
《City_net Asia 2005》,韩国首尔市立美术馆
《70后艺术:市场改变中国的一代》,上海明园艺术中心/北京今日美术馆
《柏拉图和它的七种精灵》,深圳何香凝美术馆
《2005年平遥国际摄影节》,中国山西平遥
《第7届法国图尔亚洲电影节》,法国,图尔
《第2届中国艺术三年展:未来的考古学》,中国,南京博物馆
《第29届香港国际电影节》,香港
2004年
《21届世界范围录像艺术节》,荷兰
《62761232? 快递展》,上海比翼艺术中心
《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来自中国的新摄影及录像》, 美国国际摄影中心(ICP)纽约
《平凡子民”九十年代至今华人观念摄影展》,香港中央图书馆
《中国独立纪录片巡展》, 北京/上海/南京
《东方的东方”国际艺术交流展》, 斯洛文尼亚国家城堡
《影像生存”第5届上海双年展》,上海美术馆
《Impakt Festival 国际艺术节》,荷兰
《Film Festival of Aubagne电影节》,法国
《第22届都灵电影节》, 意大利
《2004/台湾国际纪录片双年展》台北
《你怎么能不抵抗呢?”第九届LA FREEWAVES电影、录像和新媒体双年展》,美国洛杉矶
2003年
《紧急地带/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意大利威尼斯
《Asian New Force/IFVA2002香港短片及录像节》,香港
《北京少数服从多数》,上海比翼艺术中心
《距离 当代艺术展》,广东美术馆
《中国新纪录片展映》,巴黎
《独立日:珠三角影像展》,广州/深圳/上海/港澳
《公共空间和个人眼睛――来自中国的新视觉》,德国汉堡
《第五系统/深圳国际当代雕塑展》,何香凝美术馆
《第十届活动影像双年展》,瑞士日内瓦
《不一样的一样/当代国际艺术交流展》,上海多伦当代美术馆2002年
《首届广州当代艺术三年展》广州 广东美术馆
《范明珍和范明珠》上海
《中国当代录像展》, 美国棕榈海岸当代艺术中心
《暂停/第四届,光州双年展》,韩国光州
《2002年平遥国际摄影节》,中国山西平遥
《2002澳门原创录像展》,澳门
《建设中:亚洲艺术新世代》,东京歌剧院
《多制式,2002-2003世界短片节》,纽约/泰国/上海/广州等2001
2001年
《中国魅力在泰国》,曼谷
《附体影像艺术展》杭州 上海 北京
《城市俚语/珠江三角洲的当代艺术》, 深圳
《米变?亚洲艺术计划》,香港/新加坡/台北/上海/北京/巴黎/柏林
《非线性叙事?当代多媒体艺术节》, 杭州 中国美术学院
《影像狂欢?亚洲艺术节》,柏林
《首届中国独立映像展》,北京电影学院
《幻想曲/建设中》,汉城
2000年
《中国录像艺术节》,香港
1999年
《亚太多媒体艺术节》,新加坡
《后感性—异形与妄想》,北京
《物是人非 中国观念摄影展》,上海
《木木? 蒋志摄影展》,广州
《体位之外中 港录像国际艺术节》,香港
《北京—伦敦:革命之都》,伦敦
1997年
《中国录像艺术观摩展》,北京
蒋志长期、深入地关注各类当代社会与文化的议题,总是自觉地处在诗学与社会学这两个维度的交汇处上,他所着力的是如何使那些我们熟悉的日常、社会经验转换进作品文本中,并保持日常经验与文本经验两个维度上的张力。在关心当代艺术自身方式问题的同时又富有鲜明的个人特点。他的语言多元广泛,在他超越了容易引起观者共鸣的空泛的个人情感和文化态度,从社会和个人的心理深层批判性地介入艺术创作和社会现实的紧张关系中,并具有极大的开放性。
艺术家作品
我是你的诗歌第四号
我是你的诗歌第四号
材料:硅胶,红色羊毛丝,灯,树,草,
石膏,石块,砂土等。
2007
作品简介
你是我的诗歌之四
“你是我的诗歌”是蒋志近期创作的一个主题。内容多为用硅胶制作的人皮状物与某种特定场景的结合,这个灵感据说源自艺术家早年在西藏某寺庙的一次深 刻的视觉体验。此次展出的第四号作品,场景是一个废弃的花园角落。两棵树,一些散乱的物品,一张类似人形的布满毛细血管的雄性表皮,在空中作出飞翔状。树 下,一个破旧的旅行箱旁有另一张女性的表皮,摊开双臂,面朝天空。它们像是某种奇怪的有翼生物蜕下的蛹,或一种未知的生命体所残留下的痕迹。通过对自我想 象的诱发,艺术家试图建立观者与“非人”之间的一种关系结构。充满毛细血管的表皮裸露在外,赋予其身体以及它的局部以诗句般的细致、敏感和残酷,加之看似 充满故事的场景风格,使这件作品整体带有很强的文学叙事性。
蒋志:一件作品
一件作品
1
几个月前,策展人告诉我,邀请我参加的展览的主题是“四季”,等他走后,我打开电脑,想在博客上写点什么,想恢复一下对季节的感受,真不好意思说出来,自从世界有了空调和暖气设备,冰箱充满不同季节(以前的那种季节)的蔬果之后,对季节的感受开始淡漠了。而且,全球都在变暖,甚至南北的季节开始有错位的迹象了。
我敲下了一句:“毕竟是春天了,我们园子里干燥的土地上开始有些绿色。”我立即发现这样的说法有些矫情。问题不是出在我对“春天”文艺青年般的“情怀”,而是“我们的园子”上。它带有一种危险感。它有炫耀的嫌疑。说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园子,会被眼明手快的网民骂得狗血喷头的。在20年前,你说“自己的园子”,这没什么不妥,尤其像我这样在农村长大,摘辣椒当玩具的人来说,这是对土地的热爱的表现。我现在这块土地——巴掌大小的——是开发商对我们一楼的住户在阳光上损失的歉意。
不管怎样,我还是换了一个说法:“毕竟是春天来了,公园里干燥的土地开始有些绿色了。”但是公园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有好几年都没去过公园了。我和公园的关系显然比不上公园的清洁工。虽然他们和公园的关系不是一般的紧密关系,而更多的是紧密的紧张关系,或紧张的紧密关系。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就那个意思。
还是要回到一个恰当的关系位置来写一句关于“春天”,……时间过得真快,阳光快要落到前面那幢楼的背后去了。我一般是以这个光线的消失来确认是不是到了下午两点。所以我要抓紧一点时间,来完成“一个表达”。我想了一会,写到“毕竟是春天了,祖国大地开始有些绿色了”。太傻了,我划掉了这句。改写成:“毕竟是春天了,在亚洲——亚洲的中国——亚洲的中国的北方——亚洲的中国的北方的北京——亚洲的中国的北方的北京的朝阳区——望京地区——一个住宅小区——一个角落的干燥的土地上,开始有些绿色了”。不错,虽然不是很完美,但也勉强达到了我一直对艺术创作的独特角度的追求。卫星地图的视角。
完成了对季节的思考程序,我开始设想一些方案……
2
一个月过去了,我仍然想不出半个“四季”的方案,我只好打电话给策展人诉苦,他回答说“根本”不需要作品和四季有什么关系。他怕我仍然不明白,举了一个例子说,我这个火锅是麻辣火锅,不管你端来的是肥羊、鸭舌、土豆片,还是耗子鱼、金针菇,它仍然还是麻辣火锅。我觉得豁然开朗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脑海里马上要产生四十个方案。
过了一天,我突然又为方案和主题太没关系而忧心戚戚。
3
在“四季”的展厅里,有一件这样的作品,就是一张一人高的白纸,纸的边缘不整齐,看得出不是现代工艺的流水线上出来的,而是纯手工的纸。它夹在两块玻璃之间的真空层里。作品的Title在旁边的小标签上:《棉衣》。没错,这就是我的作品。那张小标签上,还有作品的材料说明以及对作品简单的阐释。大致内容是,这张白纸来源于一个一穷二白的老头身上一件一年四季都穿着的棉衣,它经过了浸泡、捣烂、磨浆、漂白、滤网……等一系列工艺之后,做成的一张白纸。
其它的阐述文字难以在这复述了,因为那是特殊的文本——我用一个秘密软件在电脑上自动生成的。这个软件的资料库有三千多篇/本艺术评论的著作,我只要输入一些关键词和所需要的字数,就能得到一篇学术性不错的文章。而且,这个软件还能自动上网搜索资料并分析批评家在艺术界影响力的排名,更新候选文章的次序。这是一个“智能”软件。它还有“理解难度”强、中、弱三个可调等级。我一般会让它令人费解点。太自白会影响效果,这无疑会损害对此有智力要求的观众的利益。
我输入的关键词有:问题、社会、城市、全、球、时间、艺术家、代、化、后、感、严肃、换句话说、60、70、80、90、果冻、不朽、存在、新、性、型、迷你裙、殖民、技术、工业、农业、信息、进一步说、消费、很显然、非常、探讨、历史、在这个意义上、转换、本土、世界、政治、剥离、真实、反过来、展开、时代。就这些。字数要求是200字内。这些关键词效果不错,用了两年了(除了“60”因使用率不高很快被淘汰了)。
4
若有所思。我望着这张在两块大水晶玻璃和做工考究的白色木框之中的这张白纸。
它起码获得了物理上尊重。在豪华镶金的马桶上和在劣质陶瓷的马桶上获得的自尊感是不一样的。
看到它那么有尊严,那么平整,那么没有一点折印。我就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虚荣心的辐射波。
把作品用图钉摁在墙上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我甚至有了1949年的豪迈之情。这件作品不久后还将去纽约一个美术馆展出,我的画廊还给对方慎重地提出了展厅的光线、温度和湿度的要求。我得承认,它获得的待遇有点太过分了。
5
我需要给观众们记者们介绍这件作品的来龙去脉,首先,这张白纸的前身是一件穿了十几年的棉袄。棉袄的主人我从小就认识,现在七十多岁了。我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我,经常喜欢把我高高地抛起来然后双手接住。后来他觉得这个技术太娴熟了,就尝试用一只手来接。幸好他还是抓住了一条腿,要不然我就完蛋了。他以后再也没有得到抱我的机会。他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村子,没有娶老婆,没有孩子,十几年只穿同一件棉袄。过着现在很时髦很流行很环保的“简单生活”。
在这个作品方案想出来后,开始寻找这么一件棉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差点把我摔死的老头会进入我的艺术创作中来。我从来没有记起过他。他对我是没有意义的存在。我知道这种残酷性也正发生在我和其他人之间。
他,刘青山,也对我千里迢迢来找他感到非常的意外,我四岁离开了那个村子,他仍然完整地保留了对我那时候的所有记忆。我请他喝酒,请他讲述这件棉袄的故事,他竟然说这件棉袄是菩萨给的,十年前因为村子有个农民觉得他对他老婆有“老不正经”的行为,一把火烧了他的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而这件棉衣奇迹般的完好无损(我想是因为那时他刚好正穿在身上)。现在他住在一座他靠自己一人之力搭起的楼房里,花了十年时间,每天他都在村子里拾来一些木头、烂砖块、竹子、矿泉水瓶、可乐罐、草等等,依傍一棵大树慢慢堆砌,现在已是2层的复式楼。工程还在继续。
我给他带来了四套服装,春夏秋冬他都有适季的衣服了。他答应把他那件穿了十多年的棉衣送给我。他喝了酒之后开始兴奋起来,讲他的孤独,别人都不愿意和他来往;他的委屈,村子的人丢了东西都会首先怀疑他;他的担心,村委会要把他的房子那块地卖给一个老板作化工厂;他的愿望,他想去天安门看看毛主席……我对他的故事的需求其实没有这么多,只要能满足我的作品阐释和应付一些记者就可以了。所以,当他的话溢出这个容器的时候,我开始心不在焉。我相信大多数艺术家的感受和我一样。他们,民工、残废者、失业者、乞丐等等那些所有家什财物只能堆满展厅几个平方的人,其实都属于一个种类:艺术作品的材料。
如果他的痛苦不是你的痛苦,他的快乐不是你的快乐,有效的交流将会是短暂的。这意味着,有需求关系的交流,才不会是虚假的。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一点也十分正常。我想起几个月前和一个叫米娜娜同学的交流。我们在酒吧里热切地交流了几个小时,都觉得和对方起码还有几百个昼夜的话要倾诉,但是第二天上午,我们在酒店房间各自穿好袜子之后,再也无话可说。那天晚上我还讲了自己的一个作品的方案,我要和一个猴子一起搞艺术,它当我的助手,让它帮我画一些画。米娜娜同学幽幽地问:“这样做多少年呢?”我说:“几个月,最多一年吧。”她说:“然后呢?”我说就还给驯猴的人啊。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你不觉得太残酷了吗?”“为什么呢?”我问。她说:“它对你产生了感情怎么办?”然后我开始真正反思了。面对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我不能表现出没有情感。美貌是有说服力的,越美貌越有说服力。这点对一个“健康的男人”来说尤其如此。我们几乎就只是肉体。肉体的状况构成了我们精神和道德观念。在这个荷尔蒙的晚上,我追随她信奉了动物保护主义。
6
一张白纸很快就制作出来了。一开始我想在那上面做点什么,我本来没有想做得那么极简的。画点什么呢?我想起刘青山曾提起过他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去天安门。但是这个也太“中国”了,太“符号化”了,太有“后殖民主义”嫌疑了。这会把事情搞砸。
也许他心目中还有个女人?一个念念不忘的女人。我马上飞过去和他见面。这样,作品的成本又增加了。他看见我又出现在他面前很吃惊,非常高兴地说,以后他要把他的楼房留给我。他接过我带给他一张天安门的明信片看了半天,但没有说什么。我请他去镇上喝酒,他说自从穿了我给他的新衣服之后村里人对他不一样了,见面也会点点头,甚至还有一个五十多的寡妇对他抛了几个有意思的眼神。他说并不是几件新衣服的原因,而是村里人觉得他在北京有人。我接着他的话头把“交流”引向女人方面。出我意料的是,他好像很喜欢谈这方面的话题。他说他的初恋情人是人民币上的一个女拖拉机手,对这那张一元钞票一天可以手淫七、八次,他说他一直很穷,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只有自己的手愿意和他过性生活。他当时愿意那辆拖拉机从他身上压过去。我告诉他其实那个女拖拉机手和你差不多大哩,现在哈尔滨,都儿孙满堂了。他略微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解释说那个时候的人都很不开放,想得不多,想得最多的是那张圆圆的脸,然后有时能想到乳房部分,阴毛部分根本没想过……我开始想象我的那张白纸,上面出现了用阴毛勾勒的一副女拖拉机手的形象。
我开玩笑说:“你对人民币做那些事情,难怪人民币不喜欢你。你就没有喜欢过一个活生生在你面前的女人吗?”他说有的,年轻的时候他在村办学校的食堂做过炊事员,有个女教师长的很漂亮,每次她来打饭他都会特意给她双份的菜。那个姑娘也明白他的心意,每次见到他都会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后来那个女孩被调到镇上的学校去了,临走前还送给他一张照片作留念。我很期待地问:“那张照片现在还在吗?”
他带我去他树上的楼房里。这个“树楼”很小,只有不到4平米,大概有5米高,里面像个博物馆一样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他从房子中的半截树枝上挂着一个竹篓里拿出一个有小脸盆大小的贝壳,小心地打开它,我看见一张一寸黑白照片像珍珠一样躺在里面。但是因为磨损和褪色,已经看不清五官了,只看得出有条长辫子,照片上的脸部分的显影膜完全没有了。他说这是十年前那场火,他唯一救出来的东西。我问:“她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呢?”他用奇怪眼神看着我,指着照片说:“这不是很清楚吗?你看她的眼睛大大的,多么长的眼睫毛啊,还有鼻子,你看,多挺,这儿,她的嘴,嘴角是上翘的,平时她都这样……”
我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真的觉得被感动了。
最后,我还是狠下心向他借出这张照片,答应他一个星期就给他送回来。
7
我一回到北京,马上把这张照片拿去电分。另外我还请了一个法医根据这张模糊的脸形来做电脑复原绘图。我就接到老家的人的电话说我走后的第2天,刘青山就去世了。
一瞬间我的感觉成了一种空无的状态,世间的一切对这个人来说都逝去了。人生就是一本有限的日历,在上面曾经留下过也许有意思的线条,但没有记忆的参考,它们最终也是无谓的。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灾难和幸运、食堂里的心跳、那些几千次孤独的勃起、他的树上的宫殿……其实都是虚构。从空白的第一页到空白的最后一页,不同的人或厚或薄的日历内容,都是个体的虚构。
所以,这件作品,就是这张白纸了。我仿佛觉得他的一生都在里面,这是我彻底感到的虚空。
蒋志 《表态0.7%盐》
蒋志《0.7%的盐》。此作品是一部长为8分多钟的录像作品,演员是阿娇(钟欣桐),她在作品中演出了一个从微笑到流泪的过程,表情的微妙变化是此次演出的核心部分。
蒋志:幻想,是一种个人需要
——伊比利亚的访谈
王雅娴:你了解你自己吗?
蒋志:这个问题?你怎么一开始问这个问题?我想我不了解,每次有人问我类似的问题,我都会尴尬,我认为你们提这样的问题就是让人尴尬的吧?我的确尝试过去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呢?但是完全没有结果,很累,直到没有太多兴趣了解自己了。
王雅娴:你会通过创作作品来了解自己吗?
蒋志:对自己来说,这不是一个方便的途径,我想,作品是让其他人或以后的人来了解作者的。作品最终是塑造了一个作者。
王雅娴:你的作品大多有叙事性,有忧伤的气质。
蒋志:我知道,我真的很难为情。我向大家抱歉。
王雅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难为情的,你一直有种文人的悲天悯人的伤感,你认为自己是人道主义者吗?
蒋志:当然,这是最基本的。我所有的作品都没有离开过“人”这个主题。
王雅娴:据我了解现在的作品假如不是很猛很酷很强悍的那种不容易获得认可。
蒋志: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幸好我不需要为获得认可才做作品。我又不是广告公司的设计人员。有个作家说,可能是博尔赫斯,“我们写作,也许是我们需要打发掉一些想法”。
王雅娴:对了,你也写过很多小说是吗?
蒋志:不是很多,在一九九五年到一九九九年写过一些,现在偶尔会写。
王雅娴:因为要做艺术作品,放弃写作了吗?
蒋志:我没把视觉的物理的东西——那些所谓的“艺术作品”和写作分开,它们就是艺术。如果一定要用这个词的话。而且我没有真的放弃写作,不是我说现在偶尔还会写吗?我希望以后我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写。
王雅娴:你最早的作品是“木木”系列的摄影是吗?好像做了很长时间,从1996年到什么时候?
蒋志:是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喜欢再谈到这个作品。的确花了不少时间,真的有点太多了。我甚至希望我没有做过这个作品。但是我不能回到过去,我想,那时我只能做出那样的作品。
王雅娴:怎么会这么说呢?毕竟大家认为那是你的代表作啊。
蒋志:这正是让我觉得伤脑筋的事。怎么能把一个人的早期作品当作代表作呢?我觉得没有任何作品能成为代表作,“代表作”这个词很愚蠢。它把一个人的创作活动和生涯简单化了。
王雅娴:谈谈你最近几年的作品吧?比如你的《M+1,W-1》,你拍了一个做了乳房切除手术的女人和一个做了隆胸手术的男人,你把两张图片放在一起展出。
蒋志:你说的第一张照片是2001年和我妻子一起拍的,是她提议的。几年后,我因为在拍一群异装的人的纪录片,其中一个男孩子去做了隆胸手术,于是我就拍了他的照片。把他们的照片并列一起展出,会有乳房错位的感觉。我作为一个男人对乳房抱有很大的兴趣,却进入了我以前完全陌生的话题。它包括乳房对人的命运、生存、爱情、身体、角色的改变。而以前,我以为乳房对我来说就是,就是……反正比较简单的那种。
王雅娴: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彩虹》系列作品,看起来挺浪漫的,你怎么想到把霓虹灯拼合成彩虹的?
蒋志:对不起,其实我本意不是浪漫的,相反,我嘲讽了浪漫。我们所经历的那些集体意识中的理想很不靠谱。
王雅娴:还有你关于光线的那些作品,都有个相同句式的题目,“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变得简单”,“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变得不可思议”,“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变得虚幻”,“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变成钉子”,它们看起来很魔幻,你喜欢魔幻或幻想吗?
蒋志:是的,这是我个人的需要。幻想,或者说魔幻,是防止大脑变硬的软化剂。就像有些人觉得生活太乏味了,需要做做离奇的梦,
王雅娴:你最近做了什么有意思的梦?
蒋志:忘记了。
王雅娴:那就是一些没什么意思,没留下印象的梦?
蒋志:也不是,有些还是很有趣的,忘记是为了保护它们。
王雅娴:那你说个不是很有趣的吧。
蒋志:我梦见去参观一个展览,梦见的还是平时经常遇到的那些艺术家。
王雅娴:你遇到最糟糕的场面是什么?
蒋志:像现在,我很不习惯被当面采访,让我很紧张。
王雅娴:对不起。
蒋志:没关系,我们还好啦,认识很久了。
王雅娴:现在艺术界很多人谈论“后殖民主义”,你怎么理解的?
蒋志:说实在的,我也是最近才想去了解它到底是什么。可能我对它并没有多大的体验。后来我看了一些资料了解了一下,我想它是个软件。一个软件有它的使用期,用久了,总会让人觉得厌倦了,有人就会想是不是该把软件升级了或干脆扔了。最近台湾作家张大春在北京一次会谈说:现在一些作者如果在自己的创作中没有看到后殖民、解构主义、女性这些smart judging(聪明判论)时,会比读者还不安,要通过输入、编织、重造的语言来给作品贴标签,这已深入了所有作者的习惯。“后殖民主义”这个软件的确产生了很多的投机份子。
王雅娴:你去拍了重庆那个“史上最牛的钉子户”吧,作品叫“事情一旦发生就会变成钉子”,你怎么想到从北京跑过去拍的?
蒋志:我那时很想结束关于光线的作品,但是没有一个时机。有天我在网上看到了这个新闻,有一张是一个记者拍下的图片,觉得那个场景比我所有的作品都魔幻,我立刻想到如果在晚上把一束光投射到那个残楼的画面。这虽然让我很激动,但是我看新闻,22号(2007年3月22日)是当地法院裁决拆迁的最后期限,而那天就是22号!我很犹豫到底要去不去。我妻子说,你现在去有可能拍不到了,但也有可能拍得到,但是你不去,你就肯定永远拍不到了。我就立即去机场了,连夜赶到重庆,没有去找酒店,直接让出租车去那儿,看看是不是还有那个楼,谢天谢地,它还在!第2天我联系好了陈文波介绍的当地的朋友租来的灯,“买通”了离这个“钉子户”最近的一幢楼的楼上一家,把灯光架好了,等到半夜1点,估计保安都睡了的时候,我开始打灯拍摄,但是这家人突然反悔了,我只好放弃。再到第二天我才顺利拍成,还是这户人家主动来告诉我们同意拍了。我回北京之后,4月2日它被拆掉了。
Things would turn nails once they happened
王雅娴:我发现你喜欢把作品做成系列的?
蒋志:是的,对不起,让大家看这么多,虽然我真的在尽量让它们少点。对我来说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觉得难以一句话把它说完,就像一首诗一样,可能需要写上几句或几段或几个章节。另外一种情况是,在做作品之前我虽然会考虑很久,但做完一件之后,我还是难以马上甩掉它,我仍然会继续想下去。
王雅娴:《我是你的诗歌》也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是吧?
蒋志:我一开始做的时候就知道不可能在一件作品完成,我就索性借鉴诗歌的形式,一个章节一个章节来吧。
I am your poetry 1.1I am your poetry 1.11I am your poetry 1.7
王雅娴:这些作品看起来觉得你很注重材料。
蒋志:没错。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
王雅娴:你这次在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Iberia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开幕展上要用灰尘在墙上画普希金的一个自画像?为什么呢?
蒋志:他是我少年时的文学偶像,他是个太有魅力的传奇人物。他影响了我当时爱情的模式,虽然并没有让我在那时获得什么爱情。我曾模仿他写了一首情诗给一个女同学,非常的不奏效,让我深受打击,但还是他的诗拯救了我的绝望。尤其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简直是陪伴我度过了青春危机。希望你把这首诗放进访谈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当然有些过去的悲伤的日子,如今是变成了亲切的回忆,有些还没有,但是我觉得最后总会平静的,等尘埃落定下来。
王雅娴:这就是为什么这副画像下面有一大堆灰尘,但为什么是一大堆,而不是一小堆?
蒋志:灰尘很轻,但是多了会很重。
王雅娴:这首诗对你现在还有意义吗?或者说,你觉得现在这个时代的人还有被生活欺骗的感觉吗?
蒋志:这倒是一个很天真的问题。
王雅娴:我故意装一下天真。
蒋志:确实很合我心意。
王雅娴:你怎么理解时间的?
蒋志:它总是不断地在滑落。
王雅娴:那你怎么看待你自己?
蒋志:我想,从我身上掉落下去的灰尘一定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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