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第十四届上海双年展:从探索本源到自我认知
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有光见形而成“影”。在“美”和“和谐”(κόσμος)映照下,第14届上海双年展以“宇宙电影”(Cosmos Cinema)主题,于2023年11月8日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拉开帷幕。此次展览的主策展人安东·维多克(Anton Vidokle)和向在荣、哈莉·艾尔斯(Hallie Ayres)、卢卡斯·布拉西斯基斯(Lukas Brasiskis)以及出版编辑本·伊斯特汉(Ben Eastham)在内的策展团队核心成员,通过绘画、装置、雕塑、影像、文献等多元艺术形式,为我们打造了一场探索宇宙的“惊奇”(wander)的剧场。
▲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外景
01 鸿蒙初开,混沌乍现
“宇宙太过于广阔了,一些最为基本的问题,多年来,一直被科学家们探讨,如宇宙从哪里开始?地球大气层的尽头在哪里?没有边界,没有线,没有墙……它就像一个斜梯,从大气中消失在宇宙中,而宇宙也在这里。在我看来双年展主题,更多是会关注宇宙如何影响我们在地球生活的方方面面,这都会在展览中有所体现。”当被问道此次双年展主题“宇宙电影”时,第14届上海双年展主策展人安东·维多克Anton Vidokle曾这样诠释。也正如他所说,在展览中,那些人们和科学家们的发问,都被艺术家融入作品中探讨,让原本抽象的言语,更加身临其境,从“具象”中引发的启示或许比语言和文字多了一份不可言说的深刻。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约纳斯·斯塔尔Jonas Staal《异星生态》
宇宙从哪里开始?步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独有的高16米高的“大烟囱”,这个承载着这个空间的工业记忆与发展历史地标性建筑,内部直通天地的空间,安置着艺术家约纳斯·斯塔尔Jonas Staal的作品《异星生态》,一个拥有航空发射场外形的装置,钢筋铁架被布条覆盖,并附上曾被人类带上太空的生命形态:动物、土壤和种子。“星际团结”和“异星生态联合”巨形条幅,暗示着或许我们终将成为星际物种,旧有的一切都需要被重新评估,引发人们思考人类与万物之间的关系。环绕作品,高塔的旋梯斜坡,圈圈缠绕,可上可下,循环往复,似乎可以感受到策展人对宇宙的描述:“没有边界,没有线,没有墙……它就像一个斜梯,从大气中消失在宇宙中,而宇宙也在这里。”或许,作品的意像有时候也可以不在作品中,外部空间也足够迷人。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埃丽卡·韦利奇卡的作品《222.3》
是桥梁还是隔阂?黄埔江透过大面积的玻璃落地窗面向我们,内外之间的透明介质到底是隔阂还是桥梁?另一件极具纪念碑性的作品被安放在这里,纤细的金属腿支撑着庞大的构成主义风格的圆锥,这是艺术家埃丽卡·韦利奇卡的作品《222.3》,源自她对于宇宙主义哲学的热爱,从女性视角出发,幻想通过太空旅行的,摆脱当代生活的重负。而我们则在雕塑顶部的锯齿状的孔洞中,如同艺术家塑造的主角一样,窥见了不一样的天空,几何形割裂了“现实”的全景,“抽象”也让我们暂时遗忘了时空。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埃丽卡·韦利奇卡的作品《222.3》(内视角,局部)
空间和作品的相应,是本次双年展览的特色之一,《异星生态》和《222.3》两件作品,隶属于整个展览中的“地四宫:太阳流水线”。策展人Anton Vidokle效仿中国古人划分天宫的形式,将此次双年展览一共划分为九个区域,并重新命名,不再是乾、坎、艮、震、中、巽、离、坤。成为:I、星际自由移动,II、偏蚀,III、万象,IV、太阳流水线、V、电影宇宙、 VI、多样的未来主义、VII、远程反射疗法、VIII、时空之间、IX、“栉风沐雨”。九个宫位也不再如同曾经的“九宫”一样规整,而是纵横交错,环环相扣。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埃尔达·塞拉托与卢西亚诺·祖比亚加《奥基达诺克/隐匿IV》
02 消融的界限,宇宙的影院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建筑空间就像一个太空船,就像前苏联导演塔可夫斯基电影《飞向太空》里面所呈现的那样。空间大,工业感强,没有被过度设计,能够提升本身作品的一些可视性,能在这个开放的空间进行工作非常兴奋。”Anton Vidokle在采访中提到他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空间的喜爱,并在这个“开放的空间”开启了一场“交互”感非常强的“影院”式展览。横跨二十世纪初至今,来自六大洲41个国家的79位/组艺术家(中国艺术家17位/组,新委任和新制作作品23件)的作品被巧妙的安排在其中。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让刚入展场的我们,瞬间从现实中抽离出来的是三件巨形的模拟卫星的反光雕塑,幽暗的光线被大面积的反光面,切割出未知的空间,仿若进入太空,揭开“地一宫:星际间自由移动”的篇章,这是艺术家特雷弗·帕格伦(Trevor Paglen)的作品:《非功能性卫星原型(设计4;建造4)》《轨道反射器(比例模型)》《轨道反射器(三角形变体#4)比例模型》,简约的几何块面,巨大的形体,在光线晕染下,映出你我无数身影,有行又无形。而一旁可攀登的梯架,再次提供了我们可上可下的视角,这种视角在展览中屡屡再现。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地二宫:偏蚀”延续着宇宙神秘的感知体验。《是非之外有座花园,你我相遇于此》是中国艺术家陈滢如的作品,源自神秘的波斯诗人鲁米的诗歌,融入了星象半人马座,以及古希腊古老传说中的喀戎形象,结合艺术家自身历程结合,从宇宙的角度感知生命的终结、苦痛以及疗愈。有趣的是,一件关于中国《易经六十四卦象》作品却由国外艺术家米歇尔·瑟福尔Michel Seuphor描绘,他用中国的墨汁在纸张上,勾勒出方形和圆形交织的图案,充满暗示和哲思。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瑟福尔在被采访时曾解释:“天圆地方,中国的寺庙通常都是圆的,前方有一个庭院。这个庭院并非刻意为之,却是一个完美的方形。穿过它,人就进入了现实时间。这就是我为何一直以来都沉迷于圆形和方形的原因。这源于庄子和老子,也许更多的是源自《易经》,《易经》是一座思想的宝库,我经常在作品中重现《易经》中的卦象”。中外艺术家彼此在作品中对于本源的思考和追溯,让人有种极为异常的跳脱感。同一个苍穹下,不同的民族背景中,我们在关注自己的同时,也在目视他者。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王凝慧《无题》 局部
《易经六十四卦象》被安置在探讨宇宙多维的“地八宫:时空之间”。其中,还有中国艺术家王凝慧的作品《无题》,十万块“规则有形”的立方体(手绘玻璃砖),却呈现了宇宙大爆炸前的“混沌无形”状态的亚原子世界,同时用“白噪音”的数字形态模拟远古“声音化石”。整个作品充满着矛盾的混合态。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 沈莘《天雨粟》视频片段截图
偏安一隅的“地三宫:万象”则似乎在给我们刚才的问题以启示,无论面对微观宇宙还是宏观宇宙,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解答。在多样文化中,如何相互理解、尊重和接纳,这也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影像作品《天雨粟》形象地描述了这一问题,艺术家沈莘将普通话、阿拉伯语和英语等不同地区人们的声音进行拼贴,糅合了复调、对等,他常用的方式,将声音编织在图文中,如仓颉造字时天上落下的粟米,最终形成不同意义与关系的交错拼接,其中的关联性可以被阐述。但,或许我们始终无法一览全貌,获得的只是一系列不完整的片段。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丽娅姆·希拉维·亚伯拉罕与纳斯拉·阿卜杜拉希 非洲宇宙学家的星盘论述(局部)
来自非洲的米丽娅姆·希拉维·亚伯拉罕与纳斯拉·阿卜杜拉希共同创作《非洲宇宙学家的星盘论述》是一个持续性项目。她们在叙事小说、研究和装置在红海、亚丁湾和印度洋的交汇处“发掘未来”。展出的装置作品呈现了“关于这项研究的宇宙学基础的档案库”,资料来自遥远的时代。在这里的时间是有弹性的,布满了通往其它现实的入口。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在展览中亦是如此,无数的路线,无数的入口,有序中承载着无序。然而,无论哪个入口,哪个分区,哪件作品,单独看时如何“与众不同”,在这个被营造出的模拟“宇宙”的展览空间中,仿佛不同的星系,在黑色“幕布”中,“空间-帧”编辑成一个序列,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可以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体验,消解了多样作品的割裂感和疏离感。仿佛一场循环不断的电影,层出不穷,彼此和谐,互相映照。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我们总是通过观察夜空来理解自己,因为宇宙像电影院一样向我们投射过去和未来。正如主题所示,展览“宇宙电影”将为观众提供一个时空,让人们思考宇宙的运作和我们在其中的位置。”Anton Vidokle如是说,“电影引导观众的注意力,为想象创造空间,向观众传达新的意义,然后观众再将这些想法投射回这个世界上。我们希望这将为观众营造一个可以让思想沉浸其中的心理空间和体验。”
03 身临其境的“造物者”
谁是造物者?宇宙间真的有造物者吗?“地五宫:电影宇宙”企图用一场电影为观众提供一面可以投射自己银幕。或许我们心中的遐想,通过片段、光束、声波……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档案,被封存在“影片”中,等待着未来的解码。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宇宙是最初的电影。”电影人亚历山大·克鲁格认为,在宇宙中所有过去的事件都以“光的轨迹”形式储存。在安德烈·巴赞André Bazin看来,电影蕴藏了让我们接触宇宙的无限可能。安东·维多克Anton Vidokle结合了二人的视角提出:“电影是一种基于惊奇的艺术形式;电影院为我们提供了遭遇不同世界的空间。并不局限于电影技术的机械装置,而是建立于宇宙最基本的特性之上。电影诞生的原理,也就是光与影,以及与图像的历时性相遇,是宇宙本身所固有的。这种观点重新定义了电影及其体验,我们可以不再把电影看成是一种叙事媒介,而将它视作一种宇宙现象,有可能改变我们对宇宙以及我们在其中位置的理解。”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展览中被安置了一场场电影,艺术家编辑,观众演绎,用宇宙哲思和宇宙美学的不同诠释,探讨着宇宙现象与人类生活的关系。尽管“地五宫:电影宇宙”是本次展览的核心区域,事实上,在没有围栏的整个展厅空间中,幕布随处可见,上下前后,影像忽闪着,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也调整这我们的观看角度,或仰望,或俯视……作品变得极富表现力。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为了给“观看”更多的可能性,策展团队还利用跃层视角,在设计出一个“观景台”,当观众漫步在至二楼或三楼长廊中,视线由近及远,俯视下的作品又如散布在星空中的星系云团,在视野中重新拼凑,构成不同的拼图,每一个人都在进行着这场“电影”的再创作。可感知的场景,激发了探索欲,哪怕只是是快速的过场,横冲直闯,迎面而来的,被“触碰”到的只言片语也能迅速构成了一场视觉错落的游戏。梦境?回忆,还是记忆?让我们沉浸在其中的是作品,还是我们自己?不用觉得混乱,从无序到有序,再回到无序,或许正是我们不可预知的宇宙状态之一。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
此外,不得不提的是在“地六宫:多样的未来主义”板块,除了前卫音乐家Sun Ra、艺术组合黑色量子未来主义(Black Quantum Futurism)等非洲未来主义艺术家的艺术实践,还呈现MOMus希腊现代艺术博物馆(MOMus-Museum of Modern Art)的科斯塔基斯收藏(Costakis Collection)精选,包括:瓦西里·切克雷金、克谢尼娅·恩德尔、玛利亚·恩德尔、古斯塔夫·克鲁斯、阿列克谢·克鲁乔内赫、伊万·库德里亚绍夫、卡西米尔·马列维奇、所罗门·尼克里廷、克利门特·雷德科、奥尔加·洛扎诺娃、亚历山大·罗德琴科等艺术家在内的五十多幅作品。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现场MOMus希腊现代艺术博物馆MOMus-Museum of Modern Art 科斯塔基斯收藏Costakis Collection)
作为二十世纪初俄罗斯先锋派(avant-garde)艺术家,他们曾率先革新视觉艺术的前驱者,他们通过充满想象力作品想未来发问,这也是“地七宫”为我们抛出的问题:意识的解放是否在社会解放之前?期间不乏反乌托邦式想象,艺术家们用他们所能触及到的认知极限,敲开了一扇另类的大门,如马列维奇的探索,世界宇宙是否只是一个方块,应该是黑色还是白色?同也给我们抛出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我们是谁?将何去何从?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 毛晨雨《细毛家屋场的宇宙主义者》视频片段截图
当我们来到“地九宫:栉风沐雨”时,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回到我们的祖先最初认识世界,认识宇宙时的样子,那些启发人们思考对时空运行与体系的宇宙时空,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社会行为,劳作方式和伦理。策展人的安东·维多克(Anton Vidokle)指出:“如果宇宙是人类相似性的标志,我们都敬畏地仰望天空,那么它也是人类差异性的标志,我们各自在其中发现不同的隶属关系。展览‘宇宙电影’将广泛地回应这一主题,从探索外太空的冲动到对意识起源的反思……参加本次双年展的艺术家希望表达这样一个观点:对宇宙的理解和推测激发着更为全面的思考方式,而这样的思考方式对当今这个时代非常必要。”
▲ 第14届上海双年展& 主策展人安东·维多克导览现场
当我们在窥探、仰望广袤无垠的宇宙时,是否会也那么一瞬间的停留,回望我们脚下的大地?回望我们所处的世界、国家、地区、文化、身份(Identity),这些我们无法全然舍弃的“背后”以及“当下”。我们真的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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