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摄影师森山大道(Daido Moriyama)于1938年出生在日本大阪,他与石内都、荒木经惟等人同时崛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是日本传奇性先锋摄影团体“挑衅”(PROVOKE)的旗手人物,是获得世界性承认的重要摄影家,被称为日本的布列松。
森山大道说:“我以前每天就像一条狗在路上到处排泄似的在街头各处拍摄照片。”不安、冲动、焦虑、情欲,都是森山大道所释放出来的个人激情。森山大道的照片经常有强烈的反差,粗燥的颗粒,比现实来得更为猛烈。
森山大道(Daido Moriyama 1938—)
“与其说摄影是记录,不如说摄影是记忆,一连串记忆累计的过程。同时也是时间的化石,更是光影的神话。”——森山大道
2012年,森山大道在伦敦个人摄影展上
日本民族的特有的情感方式在他的照片中体现得很是透彻。森山的影像处处透露着日本民族对印象的敏感及对直觉反应的偏好。他的情绪性强烈的影像印证了这个在本质上重刹那感悟的民族之文化特性。然而,这种特性往往被精致的程式与彬彬有礼的纪律所抑制而无从让人了解。但一旦爆发出来,却是异常的壮烈甚至残暴。在森山的照片中,这种特质有着鲜明的体现。他的照片颗粒粗放,焦点不实,影调刺目,构图失衡,在影像的所有部位都呈现一种不安、冲动与焦虑,充满一种好斗甚至是暴力的色彩。这是一种触目惊心的主观展现,现实是因了他的感觉而存在并呈现一种支离破碎的形态。用日本美术评论家伊藤俊治的话说,森山的照片是一种“感情与感觉的伤痕的图像组织。”他的照片是在现实这个充满了虚无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的世界中成形、脱落的现实片断。它们好像是遍体鳞伤的日本现实的伤口本身,是日本现实的累累伤痕的直接拓印,是一种个人与现实无奈地挤压在一起时,从这两者之间抽出的一枚枚情感的碎片。他的影像刺目尖锐,有一种噪音在眼前掠过爆炸的感觉,仿佛是从现实还原而来的一种物质性的视觉。这种刺目与尖锐,直如一声声绝望的嘶叫,既是青春的无奈发泄,也是对现实的一种虚无主义的确认。在巨大的社会变动中,这个摄影家凭借影像与现实发生关系,打破一种虚无感。在压抑的现实与虚无的绝望之间,可以使他获得一种平衡感的也许只有摄影。(文︱顾铮)
拍照这件事
拍照究竟是什么?差不多有十年了,我一直在不断地拍照,现在而且将来一定也会不断地拍照、拍照。我虽然把拍照作为一个职业,但这个本质性的问题平时简直就像扑面而来的波浪那样,反复在我内心涌起。
这问题的重量正如“活着是什么”这个人类永久的命题那样沉重,重压在我心头。有人也许会说,“那是艺术”,也有人也许会说“除了记录之外什么也不是”。而我对于这两种说法,首先能够表示理解,但仍然有许多地方难以接受。要说是艺术吧,但却从来不像被人认可的绘画、雕塑那样,没有只此一件的唯一性创造,而是以非常发达的等值性的光学器材来进行的、现在任谁都能够拍摄的行为。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摄影本来的功能就是大量复制。此外,就记录性来说,从照相机与摄影术被发明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先天性地拥有了复写事物的功能。照片作为历史中的某个细微的片断,当然也就必然地拥有记录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所谓的艺术性不足而记录性是不言而喻的摄影究竟是什么?而我平时在不断地拍摄、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下面请让我就我的非常个人的而且不成逻辑的自以为是的见解继续写来。
客观迷恋
这个世界并不全是清洁美丽的,还有一些奇异的、古怪的、可疑的东西。美丽的东西不是我感兴趣的。我关注的正是生活中奇异的、古怪的、可疑的部分。这些东西丰富了我们对世界的体验,从另一个角度构成了或者说重塑了我们对美的认识。
今天我在这里,跟大家分享我这40多年来的作品,还有体会。
25岁的时候,我成了一个自由摄影师,拍下的第一组照片是“胎儿”。拍完之后,我就开始拍摄横须贺,当时的驻日美军基地。自那之后直到现在的40多年时间里,我拍摄的主题只有一个:城市和街头。跟很多其他的摄影师定好拍摄对象然后前往拍摄不同,我只是游荡在街头,像一只狗或者一只猫,入迷地拍摄我遭遇的人、事、物。这就是我的做法。对于人的兴趣,现在想来,应该是从拍摄胎儿开始的。
对于城市和街头的迷恋开始得更早。小时候我喜欢画画,说到学习就头疼,喜欢一个人在街上瞎逛。很少和一群人出去玩,总是一个人在街上。从某种意义上,街头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现在的我也还是如此,其实还是当年那个孩子,只是手中多了一只相机。
就这样,在我35岁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本书,那就是凯鲁亚克的《在路上》。那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讲一个人和朋友开着破车横穿美国大陆,沿途用打字机记录下所遇见的一切。美国的生活就这样随着他的旅途一幕幕呈现出来,在我眼前,带给我巨大的共鸣。我想,我可以用相机替代打字机,用摄影替代写作。于是,我上路了,用了三年时间,走遍了日本所有的国道。
这么多年以来,我发现了一个情况:摄影是一件做不完的事情。街上永远都在发生令人着迷的事情。
我总觉得,纽约就应该留给纽约的摄影师去拍,巴黎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也是。上海,我也只能作为旅行者进行拍摄,尽管我已经发现这是个适合我拍摄的地方。但是真正的上海,还是留给中国摄影师,特别是年轻的中国摄影师去拍摄吧。我还是要去新宿的街头,就像日本还是留给我这样的日本摄影师拍摄比较好。(森山大道/口述︱翻译/顾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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