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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宪庭先生获奖感言:“我活过

2012-11-09 03:50:34 来源: artda.cn 艺术档案 作者:栗宪庭

艺术理论·前沿对话――暨海安523“当代艺术思想论坛”颁奖仪式,于2012年10月28日下午在北京宋庄四维时代艺术中心举行,授予栗宪庭先生艺术理论奖,授予吴味先生、苏坚先生艺术批评奖,表彰他们为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做出卓越贡献。举办方给艺术理论奖获得者的颁奖辞如下:

栗宪庭先生荣获2012“当代艺术思想论坛”艺术理论奖,他“对症下药”,针对中国主流艺术的普遍弊病提出了“重要的不是艺术”这一有效理论,主张中国艺术不能只限于形式语言的追求,更需要有为进取而开放的“大灵魂”,艺术应该成为时代前进的精神原动力。栗宪庭先生和他的理论不仅影响了整个20世纪末的中国艺术,而且至今仍是中国艺术难以逾越的标杆。

“当代艺术思想论坛”颁奖现场

栗宪庭先生获奖发言现场

栗宪庭先生获奖感言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理论建树,我更多是以自己的直觉在从事我热爱的艺术。当代艺术从1979年到今年,已经过了三十二个年头,如果让我做一个简短的发言,我最想说的两个词,第一个是“真实”,真实包括两方面:向内是真诚,向外是对现实的关注(注1),并且通过作品和行为表达一个个体生命,真实地在一段现实里活过。这是我经历这三十年最想说的话。

宋代的“文人画”,是中国艺术史上第一次具有独立精神的艺术样式,是文人士大夫在反对“院体画”模式的一种创造。但是,在后来的发展中,“文人画”越来越程式化,越来越成为文人孤芳自赏和脱离现实的“游戏”。这是五四思想家把矛头对准“文人画”最根本的原因。他们从国破家亡的切身感受出发,强调艺术关注现实,主张引进欧洲的现实主义。但是,从上世纪初到70年代的发展过程中,现实主义逐渐演变成政治宣传的工具(注2)。八十年代以来,在现实主义脱掉政治外衣之后,就一路沿着西方十九世纪现实主义向后回溯,逐渐演变成一种“写实模式”(注3),尽管“写实”自有它在艺术模式完善上的意义,但由于缺乏“现实主义精神”,而使这种“写实模式”沦为一种高级“手艺”。这是八十年前五四思想家没有预料到的一个时代悲哀。

强调艺术直面人生,强调艺术在直面现实时的切身感受,这也是70年代末以来艺术反叛现实主义模式,引进欧美现代和当代艺术的一个根本原因。也是继承五四未尽之业和为什么需要当代艺术最重要的理由。但是,中国当代艺术研究院的成立,作为一个标志,证实“当代艺术模式”象“写实模式”一样,在官方的眼里,可以占据和“中国画”“写实油画”并列的艺术语言模式位置了。事实上,当代艺术当年那种直面现实和人生的基本精神,越来越在当代艺术中被忽视。

我第二个想说的词就是“当代艺术”。我觉得当代艺术是欧洲艺术史的合逻辑产物,文艺复兴的艺术借复兴古希腊、罗马艺术,针对中世纪宗教和神主宰的艺术,强调人文和科学精神,在焦点透视和解剖学的基础上,创造出视觉“真实”艺术模式,一直到十九世纪出现现实主义,文艺复兴的艺术理想臻于完善。事实上,针对中世纪的艺术,文艺复兴的新艺术理想,是对什么是艺术的一种重新界定。到了十九世纪末,是西方先打开国门看全世界的艺术,发现了其他民族和地域那种更自由的艺术方式。西方是从其他民族吸收了表达的自由方式之后,才创造了现代艺术,现代艺术也是西方对什么是艺术的一种重新界定。到了二十世纪达达以后,艺术再次发生了质的变化,在材质和方式上几乎没有了界限,可以是装置、新媒体、行为等等,生活和艺术的界限也越来越模糊,这是又一次对什么是艺术的重新界定。西方这种每一次对艺术的重新界定,都包含着或者说是从根本意义上语言模式的巨变。但是,中国的艺术史不是这样的。中国是一个受文字、书法影响很深的国家,因为书法是一个有着千年不变的基本规范和法度,比如“人”字,一撇一捺是不会发生根本变化的,但我在写“人”字时,与你在写“人”字时是不同的,这造成了程式与个人之间,也就是法度和自由之间有一个可以无限细微变化的个人空间。所以,中国艺术在语言模式的意义上,常常是一种被悬置的状态,而不是欧洲的巨变状态。我以为这也是中国艺术在发展中,经常习惯把引进来的艺术模式变成“程式”被悬置起来的原因。所以中国文人历来强调“功夫在诗外”,把艺术的创新和独特寄托在个人感觉变化上。很多年后我突然发现我说的“重要的不是艺术”,与“功夫在诗外”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在企图在寻求艺术创新的原动力而已。当然,西方现代的艺术研究和评论,是基于一种语言的研究和评论。但是,就我自己的直觉看,中国艺术不断地被“程式化”的模式所异化,又不断地丧失“现场感”。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中国文化造成的,所以我的直觉让我不断地回到“真实”,而“真实”属于常识范围,我知道这是我的悲哀,但三十年的艺术乃至社会就是一个迫使人们不断回到常识的现实,真的也是时代的悲哀。

其实我今天想说的还是围绕一个词,那就是“真实”,这是我想与大家交流的感想,并不是说这三十年来我有什么理论成就,只是强调我作为一个个人,我真实的活过。……

谢谢《2012中国海安523当代艺术思想论坛基金会》及其评委给我的奖项,最后我希望为中国的独立电影尽一点绵薄之力,把十万圆捐给《栗宪庭电影基金》,也算我对《2012中国海安523当代艺术思想论坛》基本宗旨的认同。   

注:任何时代的“个人”,大都是被环境主流意识形态“塑造”的。我不断强调社会对艺术的影响,不是强调艺术对社会现象的表现,而是强调个人和社会之间形成的生命张力。从来没有抽象和纯粹的人性,人只有在具体的生存环境中,个人的感觉由于它的针对性和冲突性,才显示出真挚、激情和独立的人格。艺术中的独立、自由精神和个人感受,也只有在与特定的历史和现实相关联时,才是一种可以共享的个人感觉,才是有意义的,语言的创造性也才有可能。如韩愈说的:“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送孟东野序)。”有思,有怀,艺术的受众才可以“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

注2:参看拙文《五四“美术革命”批判》《毛泽东艺术模式概说》

注3:八十年代初,反省文革及其苏式艺术模式,陈丹青的《西藏组画》首开向欧洲19世纪现实主义和技艺溯源的线索。伤痕艺术实际也是从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模式,回溯到巡回画派的批判现实主义。到了靳尚谊和杨飞云先生,1980年代中期学院写实油画,又开始回溯到18世纪的欧洲古典学院主义。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有些画家在作品中寻找文艺复兴式造型、构图的稳定和庄严。而且,从七十年代末期,油画界就成立了油画研究会,后来改成油画艺术委员会。中国尤其以学院油画家为主,把油画的“正宗油画味”作为艺术的方向,并称其为“学术性”。 这是中国油画界一条特别的线索。
 

(栗宪庭根据四维时代工作人员整理的录音文件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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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获得一种自由和独立的状态,这个是最重要的

2013-09-15 15:35:15 来源: 东方视觉 作者:唐莉

栗宪庭

由栗宪庭电影基金主办的“第十届北京独立影像展”在2013年8月开幕前夕又遭到有关部门的阻止,无法如期举行。从前年到今年,电影基金每年的影展都会有此遭遇,在这样困难重重的处境下,创始人栗宪庭始终在坚持,对电影基金的未来依然充满希望。

2006年栗宪庭成立电影基金,当时有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老栗要这么做?栗宪庭告诉记者,在他内心有一个一致的东西、一直在强调——我们的艺术怎么不被一个外部的体系所绑架,而真正回到艺术家个人的内心世界,从而找到一个更好的媒介去表达自己,不断地去突破,艺术获得一种自由和独立的状态,这个是最重要的,这是创立电影基金的初衷。现今的艺术环境,艺术家首先作为个人,在生存的现实环境里,表达自己的感觉逐渐被外界环境所利用,或者被政治、被商业等等利用,当代艺术已经变成了商业。

近几年栗宪庭工作的重心大都在电影基金这方面,他是否会转移到独立电影这个领域?栗宪庭回答说,自己一直没有从当代艺术转到独立电影,而是始终都在强调一个做艺术的态度,不在乎他是画家、雕塑家、还是电影人,都不在乎,对他来说不重要。

栗宪庭电影基金成立最初是由艺术家资助的,直到现在基金的运作和发展也是艺术家出钱资助,包括今年新的放映场地,今年的赞助人都是艺术家。栗宪庭说希望这些艺术家他们成功以后,回来再反哺那些更年轻的艺术家,反哺到社会,这样逐渐出现一个艺术家宽松的能够独立和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环境,这是最重要的。

到目前,栗宪庭电影基金面临最大的两个困难,首先是面对整个外部环境的压力、意识形态、政治,所有的警察、领导、有关部门的阻止;还有“钱”。这些压力很大,“那么,什么没有困难呢?”栗宪庭说。他谈到,现在成功的艺术家,看着很光鲜,他们也面对着商业的压力,张晓刚、方力钧他们,栗宪庭不再和他们艺术上有交流,但作为私人朋友,他们会来和栗宪庭聊天,他们其实也有很大的压力。每人都会面对压力,人生一辈子是在处理各种各样的压力,栗宪庭说他有段时间写书法,送给别人对联,人生是无常的,他把随遇而安改成了“随遇而为”:不是你想干什么,是你这个环境下你能干什么?

栗宪庭电影基金运营总监张琪介绍,电影基金办公的地点就是在栗宪庭的私宅,他私人的院子,这么多年,资金维持主要是靠栗老师个人的关系,之前一些资助电影基金的艺术家也都是栗老师的朋友。有时候栗老师写一些文章、策划一些展览、写点书法,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钱汇入到基金,维持基金正常的运作。资金来源对于电影基金是最大的一种困惑、困难,情况也还算好。对于电影基金下一步怎么办?张琪说到现在一直都会有很多人关注基金、支持基金,作为电影基金会尽力而为,也是栗老师说的随遇而为,对于外界的帮助和支持,这3年最多的是感谢。诸多外部生存环境包括经济、方方面面的压力,电影基金能够坚持下来有两方面原因:来自于部分导演,以及认识、不认识的人给予的帮助,影展从前年、去年,一直被政府控制,没有前面这些人的帮助,电影基金的工作也进行不下去。

从去年开始担任栗宪庭电影基金艺术总监的董冰峰坦言自己有幸加入这个理想化的团队,开始心里也有一些疑惑,像这样一个非常不稳定,也算不上机构,既没有注册,也没有网站,什么都没有,这样一个平台,工作的持续性到底有哪些可能?每年虽然有些可有可无的、非常艰难的电影节或者电影培训班,对于当下整个大的环境,不管是社会环境还是艺术环境等等状况都不好的情况下,电影基金一定要坚持非常内部的研究、写作、出版等等,这好像是隐性的一种工作方法。电影基金本身是一个大的教育机构,一个公共机构,应该承担更为开放、或者更为跨界的一些方式,不反对任何一个和电影活动相关的创作和研究、讨论方式,如果电影基金连这样一种开放性都不具备,没有和研究机构、赞助人、美术馆一起来形成一个非常持续性工作的话,那么可能未来电影基金会由于种种原因变得更艰难,这也是董冰峰个人比较坚持出版工作的一些起点。电影基金是不是还有更为持续的内在的工作可以推动,比如影展被停掉了,电影学校不可能了。档案馆也是在非常有限的环境下进行,就需要其他方面迅速扩充进来,他也希望电影界、艺术界、以及很多不同领域同时加入,而不是把电影局限在某一种分类,某一种工作的背景当中。

电影基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栗宪庭作为创始人也倍加感慨的说,我们现在有很多困难大家都看到了,但是在我心里我们能到一起工作,我们还是充满理想,这种理想,这个东西是最重要的,我们心里有这个,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我相信这个社会不断地在开放,环境会越来越好,我是从50年代走过来,到现在中国所有的运动我都经历过,“是个好运动员”。社会在开放,对这社会我有信心,今年和去年比、前年是20多个警察闯到私宅里,闯到我们基金里面来,要阻止电影基金的活动,但是我们还是坚持下去了;去年是拉了闸,但是我们也坚持下去了,去年张琪一个人顶那么多官员在不停地开会、吵架;今年的影展一开始很紧张,接着第二天就“啊…”,好像又没事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形势在发生变化,有时候这些事情就是你坚持顶一下,他就会后退一下,这个社会就开放一点,一定要在一个关键时候突破临界点,要有人去突破这个临界点,一旦突破临界点,这个社会就会发展,民主、独立、自由不是靠恩赐的,是靠争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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