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外观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中国当代艺术从萌芽到兴盛飞速发展着。
1979年9月末,在中国美术馆外的公园里,“星星美展”拉开序幕,这个展览在当时就像是一颗扔进中国艺术届的原子弹。后来,这个展览也被形容为中国前卫艺术的开端。
随后,“八五新潮”当代美术运动,与“八九现代艺术大展”再将这股思想文化解放风潮推高。千禧年前后,开始有一系列的中国艺术家走出国门,在海外办展。
2002年,如今的新地标798艺术区才刚刚开始有了人气,此后,越来越多专业的艺术家集聚于此,也催生出一批全新的画廊和艺术工作室。五年后,北京正在热切地筹备着来年的奥运会,期间,专注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展馆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在798艺术区诞生。在现任馆长兼CEO田霏宇的认知中,UCCA的出现衔接起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也代表着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在北京,乃至全国共同迈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接下来的13年间,UCCA举办各类展览,做研究、出版、公共项目,逐渐发展成为了中国领先的独立艺术机构,对于田霏宇来说,这些年的积累是UCCA最大的财富,他也逐渐在其中摸索出了一种符合中国特殊语境的,美术馆运营和管理模式。
2011年末,时年32岁的田霏宇加入UCCA出任馆长,在此之前,他曾在拍卖行及艺术媒体从业多年,2009年至2012年,他创办了中国首个国际发行的双语当代艺术杂志《艺术界LEAP》,并担任编辑总监。
▲ UCCA现任馆长兼CEO田霏宇(Philip Tinari)
如今,UCCA旗下包括一座由北京市文化局认证、于多地运营的美术馆、一个公益基金会和一组以艺术为核心的企业,在田霏宇的带领下,UCCA举办了70多场展览和上千场公共项目,每年向超过百万观众介绍中国和国际知名的艺术家及艺术新秀,并由私人美术馆成功转型为中国领先的当代艺术机构。
去年6-9月,UCCA举办了“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作品展,精心挑选出的103件作品,在馆内1,800平方米的超大展厅进行展出,作品涵盖了毕加索早期的全部代表性阶段,并携手国立巴黎毕加索博物馆共同策划。这场年度大展每天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千人前来参观。
▲“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展览现场
2020开年,整个艺术行业都在遭受疫情的冲击,“毕加索作品展”的盛况很难再现,UCCA今年的展览计划也多被打乱。3月中旬,田霏宇接到了美术馆可以在5月底复业的通知,他和团队仅仅用了8个星期的时间,策划了UCCA复工后的第一个展,和当时急迫的情况正好相呼应,这个展览名为“紧急中的沉思”。这样的应变能力与灵活度,是令田霏宇和团队引以为傲的。
平日里,不太忙的时候,田霏宇喜欢在展厅里面走一走,听听观众之间的对话,或是与来观展的人聊一聊,在这些接触中,他说自己收获了很多,也加深了对于做艺术的认知。明年就将是田霏宇加入UCCA的第十个年头,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面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与未知的国际局势,福布斯中国特别与他进行了一番对谈。
▲“紧急中的沉思”展览现场
以下是福布斯中国和田霏宇的对话
“十年”
福布斯中国:明年就是您加入UCCA的第十个年头,这近十年对您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
田霏宇:我觉得我特别的幸运,可以亲眼看到整个中国当代艺术和文化的一个发展的脉络,以及我所在的这个领域成熟、成长的过程。十年前,那时可能国内还没有太多类似的机构,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国内的美术馆也逐渐地开始形成(体系),美术馆行业的水平也在不断地提高,比如说在展览的策展方面,或是后期的制作、宣传,都有了新的提升。观众群体也在变大,在UCCA最初开馆的时候,可能还没有一个特别成熟的观众群体,但到了2016-2017年左右,资源更多了,观众也变得更加积极,也有更多的人愿意把艺术当作一种修养也好,娱乐也好,成为了都市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刚开始时,可能更像是一个专业的小圈子,到后来逐渐出圈、“破圈”的这么一个过程。
福布斯中国:身处其间,您觉得自己的个人感受,以及对于中国艺术行业的印象,在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田霏宇:我最初加入UCCA的时候刚刚32岁,可能还是会有一种在仰望这些老前辈的这种感觉。我在组建团队的时候,把一些与我同龄,甚至辈份比我小很多的艺术家,带进了UCCA,(相比之前)会感觉更亲切一些吧。刚开始加入UCCA,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去做国际艺术家非常重要的大展,比如说去年我们做的毕加索展,这个能力是慢慢培养出来的,但也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努力,而是整个团队的能力和力量共同做出了这样的成绩。
▲“紧急中的沉思”展览现场
福布斯中国:您觉得这十年间,中国艺术家他们群像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田霏宇:我觉得可能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从改革开放开始,前半部分主要是建立在一个信息稀缺的基础上,关于海外艺术潮流的资讯是比较片面和少量的,国外的事物进来,很容易对于国内的市场造成比较大的影响,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交通、网络与社交媒介快速发展,关于全世界当代艺术的信息非常多,国内与世界上的其它地方并不会有较大的区别和落差。
但同时,反过来说,其实这些年,可能有一种言论的倾向是说很多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会比较难看出所谓的中国特色,作品不会显示出艺术家的国籍和其它身份特征,有一些人会认为这是不好的。但我觉得这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更代表了一种成熟,中国的艺术家们已经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题材、媒介和创作方向,而不是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份与故事变成艺术创造的过程,而是会对更加本质的东西感兴趣。
▲UCCA沙丘美术馆
“取舍”
福布斯中国:正如您刚提到艺术媒介的概念,那从绘画到版画到纸上作品,再到艺术装置,艺术媒介的改变,好像其实在反映人对于空间界限不断的思考与挑战。您觉得这里面未来新的趋势会在哪里?
田霏宇:我们接下来就有个展览叫“非物质/再物质:计算机艺术简史”,这个展回顾了20世纪60年代至今“计算机艺术”的发展历程,对机器学习美学、数字客体性以及科学技术的反思进行了比较深刻的探讨,比如交互、沉浸式,这些关键词被很多人当作一个比较年轻的现象,但其实它已经有着很长的历史。从60年代左右开始,已经有艺术家开始去思考这些维度、这些理念,包括像AI、VR,以及大数据这些内容。不断地有艺术家们将这些思考付诸实践,甚至从不同的角度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性。这与纯粹的商业或技术开发角度不一样,有时候甚至可以让我们预见未来。
福布斯中国:您觉得什么样的展览是会更加受到中国大众喜爱与接受的展览?
田霏宇:经济的发展也推动了普通人生活水平和审美意识的提高,大家也了解世界上的美术馆、博物馆的基本状况。所以一些所谓真迹,或者是这种比较现当代一流的大师的作品,这些是最容易吸引到比较大的观众群体。
另外我觉得比较重要的是办展的思路,比如我们明年会做一个国际知名艺术家的展览,可能也会围绕的一个思路就是,他从哪来,他往哪儿去,他关心的问题是什么,他可以分为哪几个比较关键的时期,做一个类似这样的呈现。观众对于这类有正面教育意义的展览兴趣很高,因为我觉得其实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够提升自己或者是了解更多。
还有就是,美术馆也给了大众一个机会去遇见原作,比如说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伊丽莎白·佩顿:练习”这个展览,讲述的其实也是这样一个美国画家对于油画的认知,她与绘画的关系等等,源于画作本身的观看关系,对于观者来说也会变的更加亲切、自然,这样的展览也是会比较受欢迎的。
福布斯中国:平衡艺术性与商业性对于您来说算不算是一个比较有挑战性的议题?
田霏宇:我们几乎天天都会想这个问题,这也会影响我们去做一些比较主要的决策。比如前年,我们成立了UCCA Lab这个运营实体,尝试很多与企业之间的跨界合作,例如一些品牌项目会落地在美术馆之外的地方,我们在北京有一个特别的空间是专门呈现这些合作成果的。
我们也发现可能国内的很多品牌和企业,未必希望纯粹地赞助一个学术的艺术展,但是它们想靠近艺术,做一些艺术相关的项目。我们认为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渠道,也可以让我们接触到更多的观众,也能够产生一些利润,来支持美术馆的运营。
但我觉得机构其实首先要对观众负责,有着对那些买票进来的人所有的责任,甚至对社会本身的责任,所以就是我们会遇到一些平衡点,要做出取舍,这样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发生。
▲UCCA上海新空间(预计2021开馆)
福布斯中国:很多品牌,特别奢侈品品牌,它们其实都希望跟美术馆建立比较强的联系,比如说Dior正在进行的巡展。您也会选择和一些对艺术有思考的品牌去做合作吗?
田霏宇:我们其实2008年和2015年都和Dior作过比较大规模的展,2008年那次应该是中国艺术史上第一个大型奢侈品品牌艺术展,“Christian Dior, Chinese Artists”。我们不排斥和奢侈品牌合作,但我现在更希望能做到的是,把这些品牌、赞助商吸引到我们自己要做的展览当中。
福布斯中国:您希望UCCA在您的管理和运营之下,可以发展到什么样的高度?
田霏宇:我认为我们现在想做的事情是,创造一个中国当代艺术涵盖线上及线下的大规模讨论群体,我们也在积极地探索一些扩张的机会。中国有超过14亿人口,也拥有一定的艺术基础,但大型的公共艺术机构在国内的数量还是比较少的,相较于欧美的一些城市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同时,我们希望可以更加重视观众群体,找到更多与他们互动和接入的方式,给他们输出更多艺术相关的内容,所以我们也非常看重线上的一些尝试。比如在疫情期间,我们跟快手合作,尝试做了线上音乐会,吸引了很多观众。我们积极地去尝试这样的事情,希望能把UCCA变成一个全国性质的艺术群体,这是我们的目标。
▲“紧急中的沉思”展览开幕现场
“新风”
福布斯中国:是因为疫情推动了UCCA尝试这类线上活动的形式吗?
田霏宇:我觉得这(线上活动)其实一直是在计划之中的,可能很多企业都是这样,做了很长久的计划,但暂时还未必有语境或者资源来做这件事。
福布斯中国:所以是不是可以说,这次疫情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UCCA的发展进程?
田霏宇:可以这么想。但另外的角度来说,去年我们有特别大型的展览,可能每天有好几千观众参与,尽管现在国内疫情恢复得还不错,但还是和去年没办法比的。所以我们也做了线上方面的全新尝试,我觉得这也让我们进一步了解了自己。
福布斯中国:选择与快手平台合作的契机是什么?
田霏宇:很多人觉得UCCA和快手这两个品牌的形象会有点不搭,但我们就是很想看看,在一个渠道里面,投放一些可能跟它平时所涵载的内容不太一样的东西,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福布斯中国:会有一种反差。
田霏宇:对,其实这个反差还挺大的。
▲ “园音线上音乐会:良樂”
福布斯中国:在疫情期间,还有很多美术馆,包括像故宫博物馆,都推出了比如VR看展这类涵盖科技的一些概念和方式,UCCA会考虑尝试这样的形式吗?
田霏宇:我们其实在每次展览中,都会做一个VR拍摄,但目前还没有把这些开放出来,也还是在想到底怎么做最合适。我们会利用线上的一些活动,比如说工作室探访、艺术家对话等,来保持活跃,但我觉得在探索线上的同时,其实还是要保持在物理空间看艺术展的特殊性,这种物理特性是很难去替代的。除了艺术品本身与观众观感之间的联系,还应该保持看展的仪式感,很多陌生人共同走入同一个空间,看不同的展览,但却能得到对于社会关系的不同认知和全新思考,我觉得这是非常可贵的一种能量。
线上内容也不一定就是观展这么直接,更多的是一些补充、学习,我觉得线上内容其实可以做得更多,应该是一种互补,而不是一种替代。
福布斯中国:这次疫情波及范围广、持续时间也很久,而且暂时也还没有要彻底结束的迹象。您觉得这次疫情对于国内外整个艺术行业的格局,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和冲击?
田霏宇:影响挺大的,包括商业上的洗牌,还有具体的,比如说画廊的合并、博览会的暂停、线上拍卖,这些都是疫情间接带来的影响。也包括这次疫情引起的一种政治方面的敏感性,也会对很多机构带来问题,涉及到对员工的政策、对他们所在社群的责任、对美术馆和它的商业运营等,都是需要去重新思考的。
▲“园音线上音乐会:良樂”
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对于所谓的少数民族或者是有色人种这类艺术家,情况也会变得更加紧迫。另外,很多机构变得更加本地化,我们可能以前会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难度会变得更大,我们就需要更谨慎地使用一些资源。总的来说,疫情令很多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也会令行业内的机构和个人对于这些背后的思考多加几个层次,我觉得这可能未必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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