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ro Pictures画廊最近正举办辛迪雪曼(Cindy Sherman)个展,这距离她上次在纽约举办个展已经有四年了。这批新作拍摄于2008年,不过,你不用到场也会知道一个事实,照片里的主人公一定是她自己。
我站在尺寸巨大,占据画廊整面墙的照片前面,盯着辛迪雪曼所装扮出的老脸,丑陋且沟壑纵横的脸上,涂的粉似乎要成块儿掉下来,夫人们都穿着雍容华贵的服饰,摆出尊贵的仪态,就连照片的装裱也仿佛宫廷画作。
这个系列是讽刺上流社会虚荣且精神空虚的老女人——似乎照片从里到外有太多的提示说明这个结论,这反而让我觉得很是乏味。回家之后检索到一段访谈,辛迪雪曼在里面谈到了作品创作的动因:
问:你的新作为什么开始关注这些贵妇,是一种自然进化吗?
辛迪: 我的一个朋友让我开始关注互联网上的一些人。其中有一个叫做”Brenda Dickson” ,她是一个肥皂剧明星,在YouTube上很有名,人们都在模仿取笑她,她在自己的网上有一段视频,是讲解如何能够和她一样毫不费力地变得美丽,但是事实上,她哪里是不费力,简直是太过分了。这个系列是从我去年给法国时尚杂志拍摄的照片中衍生出来的,那是在聚会中的一些抓拍作品,你知道人们都拼命在镜头前让自己看起来优雅漂亮,这些老女人努力让自己变得漂亮,但是又做得太过分的行为,我很受启发,我这套作品是那些穿着舞会华丽袍子的女人在卧室里摆姿拍摄,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在摄影还徘徊在艺术殿堂之外的时候,辛迪雪曼就已经成为大红大紫的艺术家,不过,颇有意味的是,艺术界在赞赏她作品的时候,很少有人会给她贴上“摄影师”的标签。她的这个新作实在让人有些失望,在我看来,就是因为太“摄影”了,拼命在用摄影作品装扮“艺术贵妇”,她先是单独拍摄扮演的肖像,然后后期再添加背景,描描画画,她一定要把照片弄得尺幅巨大——用照片模仿油画的威严来达到反讽,并强调作品的高级。照片制作精美,色彩艳丽。但是这一层层叠加上去的东西,难道不是和她作品中讥讽的老女人一样吗?太过分了。认识辛迪雪曼,还是必须要回到她最早期的那部作品“无名电影”(The Untitled Film Stills),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评论家所赋予她作品的那些意义,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没有所谓女性主义的观点,她就是想那么去拍了。而这部作品就仿佛一位青春美少女,不需要任何粉饰,因为自然生发,赢得人们的赞叹。可惜,青春就只有一次。
辛迪雪曼访谈-我如何拍摄“无名电影”系列
访谈者Mark Stevens,刊载于 Apr 7, 2008 纽约杂志。
在你1977到1980拍摄的电影系列中,你创造了一个女影星的形象,是由你自己扮演,看上去好似是经典电影里的角色。这个系列怎么开始的?
我1977年夏天到纽约,一直想要通过一个新的方式来讲故事。David Salle在一个出版低俗杂志的公司里上班,他们的杂志里常有很多主题半裸的女人的摄影小说,和卡通画一样,但是是拍出来的。这让我也开始思考一些事情,这种廉价的,看了就扔的照片,使得你若看过一次,就也想来拍你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用你自己做模特?
我一直在作品里拍我自己,装扮成各种角色。我认为这是很自然的。我拍一卷照片,有六种不同的场景和角色,假设这是一个演员在她职业生涯的不同时期。有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是在拍她的电影处女作,而另外一些,她有一点憔悴,却努力在让自己显得年轻。我故意在热的药剂里冲洗照片,想让它变得看上去颗粒粗糙很原始。
评论家喜欢研究你作品中的男性目光的凝视和你作品中女性被当作一种客体的样子。你当时想到了这些吗?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在七十年代晚期,我刚刚从大学里毕业,我正努力尝试做我自己雄心勃勃要实现的理想,我想用化妆的手段,但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哦,不,我们还是要自然一些,你不能尝试美化任何事情。”
你在孩童使其一定喜欢布娃娃和扮演游戏
布娃娃,给它们做衣服,做房子,当然还有扮演游戏。
创造这些角色让我有一种私密的快感,因为这使得我可以做化妆游戏,穿那些老式我根本不可能穿的衣服。
我喜欢你装扮你的角色用的那种华丽的方式
我去二手商店和跳蚤市场,挑选我喜欢的但是便宜的服装。但是我找到了很多非常绚丽的老式衣服,让我仿佛回到另外我的孩提时代,13岁的时候穿着束腰——其实你根本不需要,但是那就是女人们常干的事情。
你周围的环境对你的作品影响大吗?
那时候,男性艺术家很多,并且喜欢在各自的工作室里串门,我不喜欢那种男人们爱干的事情,那个时候也没有太多女性艺术家冒出来。但是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当年我们有很多跨媒介艺术家。Robert Longo在一个乐队里, Kim Gordon是一个艺术家同时也演奏音乐。所以很有趣,我们不光会说“噢,我们要去画廊里看展览。”而是也会说“噢,我们应该去听某某人的演出。”
你自己发明了这些照片中的角色吗?
我在头脑里创造出了这些角色,比如那个去工作的女孩是在她在这个城市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去上班的路上。等等。
很难知道这些角色在想什么 我喜欢这些剧照里的人没有微笑——他们是一种空白的状况。这让观者自己可以参与到叙事中去。
你现在再看你创作出的角色,你看到了什么呢?有的时候,我会想到这个城市的变化,比如有一些找是在世贸双塔旁边的右边的地方拍摄的,现在这些建筑都没有了。我也会想到,要知道我在做这幅作品的时候我还做着一份非盈利画廊接待员的兼职,那是在上班的路上拍的,我会保持角色的样子,然后就那样去工作。当我第一个展览开幕的时候,他们说:“你干嘛不就扮演成角色里那样来工作?”但是我感到我不能,在这个城市,这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我感到没有把握。
为什么?我猜那是因为我仍然很胆小,我只是感到——
感到你带着一副面具 感到我没有穿着我通常所穿戴的盔甲,成为另外一个角色让我觉得很无助。我们都是自己为映射到这个世界的形象而制造出来的一个产品。即使大家可能没花费任何时间,或者认为他们没有为此做任何准备,我认为最终他们还是让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变成某种特定的方式,给周遭世界一个特定的面庞。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但是这一直以来都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问题——那甚至让我好似一个变色龙。有的时候并不是很好的事情。
但是成为变色龙也有快乐的地方当然,很多时候也很有用。
人们在看“无名电影”的时候容易犯什么错误?将之看做一种自拍肖像
你如何看待有人说你的作品太自恋?我真的不认为这些作品是在拍我,也许是我,但是也许是不想成为我,而要成为其他角色。或者至少是,成为别人的一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