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合格的汽车设计师=30%科学家+30%的艺术家+10%的诗人+10%的商人+10%的推销员+10%的事业家。
今年4月,旅居意大利的艺术家林辉华在个展中将一辆红色夏利车放入北京尤伦斯展厅。5月底,用脂肪创作“胖汽车”的奥地利艺术家欧文·沃姆也将携作品来尤伦斯,或许,他最有特色的红色胖汽车雕塑将现身。全球艺术家的创作都喜欢跟汽车扯上关系,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识:玩艺术和造车,形式不同,快感一样。
这应验了这样一条定律:“一个合格的汽车设计师=30%科学家+30%的艺术家+10%的诗人+10%的商人+10%的推销员+10%的事业家。”也应验了世界著名汽车设计师、法拉利车设计者汤姆·特嘉达所说“汽车设计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
汽车就是移动的画布。美国得克萨斯艺术家用汽车上的灰尘作画,他的车也随之成为街头艺术。而纽约出租车顶灯装饰拉斯维加斯公司将出租车顶上的商务广告换为西丽·娜莎特、亚历克斯·卡茨、小野洋子等的艺术品。梅赛德斯—奔驰C级轿车就把自己当画布,在北京798艺术区任由艺术家涂抹。MiniCooper也力邀全球艺术家为其彩绘外观。
今年又瞄中美国波普艺术家杰夫·昆斯的宝马,其艺术车最像艺术品,竟先后在法国卢浮宫、伦敦皇家学院等众多博物馆展出。宝马确实开窍早,1975年就请来美国艺术家亚历山大·考尔德创作第一辆艺术车BMW3.0CSL;1990年日本艺术家加山又造为其创作BMW535i艺术车;1995年英国艺术家大卫·霍尼克创作BMW850Csi艺术车;而1999年美国当代女艺术家珍妮·霍尔泽创作BMW V12LMR艺术车。那些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如弗兰克·斯特拉、罗伯特·罗森伯格、洛伊·里希滕斯坦和安迪·沃霍尔都为宝马留下了艺术品。
虽然中国艺术家获此殊荣者少,但汽车的艺术玩家却越来越多。他们不仅喜欢将汽车当成移动的画布,做装置的道具,他们还总是用钢铁、水泥、玻璃钢造车,而更有艺术家,造出了能飙起来的真车。
宋代哥窑法拉利
2009年11月3日,当F1世界七届冠军舒马赫驾着中国艺术家卢昊设计的中国限量版599 GTB Fiorano驶入北京人民视野时,引来一阵围观。披上中国宋代哥窑瓷器开片纹的法拉利,真能飙起来。卢昊告诉《新周刊》:“收藏瓷器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是画上去的。”
不管法拉利选择中国艺术家,是看中中国当代艺术的世界地位,还是为了吸引中国市场,但建厂67年的法拉利,终于第一次请来外国艺术家设计车。而这也是卢昊第一次真正做汽车设计。虽然2003年大众邀请过10位艺术家为甲壳虫彩绘,卢昊也在其中,但仅仅在外部绘画,不涉及内部设计。
其实法拉利选中卢昊的前两年,卢昊已购入一辆火红的法拉利F430。即使全球范围,真正购买法拉利的艺术家也不多。在中国,法拉利艺术家车主除了卢昊还有老一代的黄永玉。
“法拉利找设计师先从车主里选。”卢昊说。卢昊1999年参加过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也是2009年第53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策展人。“这种经历意大利人十分看重。法拉利看了我所有的作品和履历,当时就跟我说,根据你长期的展览经历,我们选择你进行这次设计。” 2009年5月15日,卢昊被正式确定设计法拉利。但他正忙于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事,一时没头绪。“网上看过很多汽车彩绘,非常漂亮,但很花哨。花哨不是我想要的。一天从文化部开完会,在家附近的餐馆看到一个仿哥窑瓷器烟灰缸,灵感一下就有了。”卢昊想用淡雅、不特别张扬的传统中国图案体现中国形象。
最初他想用有凹凸感的龙门窑,也想到青花瓷,但拼贴在图案上,感觉生硬,不能和动感的车互相增色。“后来把哥窑放电脑里一试,简直是天作之合,非常符合我的创作主旨。” 卢昊说哥窑开片的效果,具有不可预知性,带有中国人贴近自然的感觉。
除了中国瓷,卢昊故意在车身设计两个篆体字“中国”,车内按键、码表、显示屏也用“启动”、“一”、“二”等篆体字替代英文。“法拉利总裁看了5分钟设计稿就拍板通过。”卢昊一点也不担心老外能否看懂篆体。他说老外往中国卖电器时,也没考虑过我们是否看得懂遥控器,他们看不懂仪表盘,自己应该去学中文。
这辆法拉利当晚拍出1798万元人民币,被一上海生意人买走。而拍卖所得用于资助清华大学汽车工程系学生和年轻教师去意大利学习并在法拉利工厂实习。
大唐开元年制真瓷车
卢昊的哥窑瓷是画上去的,艺术家马军则是用真瓷造车。
2002年,马军还是中央美院研二学生,他在北京国际汽车展上看到别克公司专为中国生产的一款红色别克概念车,标价3000万元人民币。“不单是2002年,现在这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这款车的价格以及当时观众围观这辆车时的神情对我触动很大。这个价格像个标尺,使每个看它的人都在心里衡量与它之间的距离。西方的全球化策略即是以物质的品质来限定不同人群的身份。”马军很快在中央美院雕塑系做了行为作品——《一个关于车的泥塑行为》,按1:1比例用泥塑方式临摹这辆“天价车”。
2005年,马军去景德镇考察,发现那里到处都在制作价格低廉的仿古瓷器。马军想:如果把汽车这一来自西方的消费品当成古代瓷器器型来设计会什么样呢?“完全按照中国古代制作陶瓷的规范来实施,分别有主题画面(如:携琴访友、婴戏图、百鸟朝凤等)和边角图案(如:宝相花、串枝莲、暗八仙等),施以裂纹、做旧等工艺,使其看上去就像是真的古代瓷器。”马军认为汽车作为西方消费品的代表性符号,不断追求速度和能量的消耗,这和瓷器、瓷器图案传达的平和、中庸、能量守恒这种中国古典哲学倡导的传统价值观形成悖论。他以诙谐的方式表现这种对抗,甚至将车牌处标示成“大元至正年制”等古代计年方式。“这个年款与真正的瓷器历史无关,甚至有的瓷器我题款为‘大唐开元年制’,我希望以此暗示向历史看和向未来看的两个走向,瓷器与汽车的结合提示的即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种状态。”马军的瓷器车貌似和谐、统一,实则包蕴尴尬、冲突。
每分钟:这部车的喘息频率为22次
喜欢做雕塑的艺术家,大都爱创作汽车作品。前卫艺术家张洹2003年在作品《把根留住》中打造了一辆奔驰,奔驰上还长出一棵树,而以自己为原型的雕塑抱着树亲吻。这件作品2005年在北京中华世纪坛展出,放于停车场旁,不经意者真以为是布满了泥灰的真奔驰。
而今年4月24日的北京国际车展上,艺术家卓凡的装置作品《每分钟:这部车的喘息频率为22次每分钟》将出现在国展登陆大厅。这并不是某汽车品牌的项目,而是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汽车分会主办的公益活动“畅想绿色未来”中的作品——启动后在展览现场仿佛不停大口喘息的汽车。
“同人一样,汽车在狂奔时剧烈消耗氧气,我们似乎看到它在长途跋涉后,累趴在那里时的疲倦……”卓凡说。这个作品,曾在台北国际艺术双年展上露面,设定汽车每分钟的呼吸频率,来表达对汽车体能与消耗的看法。
卓凡是中央美术学院教师,以汽车为主题的作品一直是他近年艺术创作中的重要内容。卓凡说:“二战之后,很多西方发达国家的艺术家都用废弃的金属件做作品,而中央美术学院也有一门金属焊接课程——将金属物件焊接在一起,进行雕塑材料研究。而把雕塑做成活动体,是源自我对金属机械特性的深度理解。确实,金属物件中最出彩的是轴承、齿轮、轴条、连接杠等,而它们的灵魂是可以活动的,而不是一个只为造型而焊接在一起的死铁疙瘩。”卓凡着迷于机械,喜欢在创作中强调金属关节,近年展出的雕塑大都可以活动,而汽车可以看成是活动的“雕塑”之王,无不例外地成为他的创作内容。
“在艺术上,把汽车作为造型语言是不可避免,它在当代太普遍了,而且,它影响了我们,有汽车和没汽车,人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不一样。”他很赞同这种说法:“在外星人看来,汽车是地球上的一种横冲直撞的生物,而人仅仅是寄生在汽车中的动物。”卓凡说,从社会批判角度出发,汽车是一个很重要的能关注社会诸多问题的艺术表现载体。
也许只有在中国,汽车才不仅仅是工业产品,而被更多地赋予上政治色彩。画了十几年“文革”大批判的艺术家王广义,2009年将目光转移到中国生产的第一辆汽车“东风-金龙”上。
王广义说“东风—金龙”是中国工业革命时期梦想的产物。“上世纪50年代,工人们为毛泽东特意手工打造出的唯一一辆镶有金龙的坐驾。很多人都以为这辆车从一开始就叫‘红旗’,毛主席当年曾象征性地坐过一次。对于工人而言,他们最初的热情基础是对毛主席的崇拜和信仰,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这种崇拜和信仰的背后,实际上是对中国工业革命的热切希望。”
他按原车尺寸大小,用铸铁还原车身,汽车车头同样立了一条中国龙,后面还有毛泽东当年第一次查看这辆汽车的照片。王广义说:“在今天,我将它以艺术的名义复制出来,以此表达信仰与物质欲望之间的冲突。”
汽车武器
尽管艺术家喜欢将汽车做成雕塑,或用装置手法造车,但是汽车也时常作为现成品,被艺术家直接用到装置中。艺术家达米安·奥特加2002年就拆掉了一辆大众甲壳虫,他将零件重新组合,用钢丝挂在半空,名曰《宇宙的东西》。这件2003年参加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的作品并不是奥特加一时冲动。在圣保罗市维拉柴堡垒画廊的展品中,一辆载货卡车同样遭受被奥特加肢解的命运。而本田还受此启发,2006年请来荷兰艺术家保罗·范罗德创作本田一级方程式赛车分解图,将3200个零件浮在空中。目的是想让观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这项在技术上最先进的运动中的工程学奥秘”。
2009年卓凡创作的《捷豹—速度》,由汽车零件组合而成,只有头、尾是古典造型的捷豹雕塑,目的是将对机械速度的体验和动物速度想象相结合。而他正在进行的《力度——这部弩车的攻击力为……》则用汽车的大量零件组装成一辆古代造型的弩车。“它很凶猛,可以把汽车当成武器来看,”卓凡说,“它给人的生活有一种美丽的伤害。”
但零部件组合成艺术品,往往需要付出更多时间和耐心。整车直接当成艺术现成品在中国艺术界更常见。
常用厚颜料堆砌抽象画的朱金石,直接把黑色奔驰车拿来做作品。他让奔驰撞向10吨红颜料堆砌的墙,颜料坠落车上,和奔驰一起成为他的装置作品。就连一向喜欢用柔软衣服做装置的女艺术家尹秀珍,也将白色捷达车用在装置《飞行器》中,和飞机、拖拉机,三合一。
而玩火药出名的蔡国强也用汽车实现了他的爆破美学。蔡国强全球巡展的装置《不合时宜:舞台Ⅰ》用了9辆一模一样的白色雪佛兰汽车,其实表现的是同一辆在地面行驶的汽车受到爆破,在空中翻腾的轨迹。9辆雪佛兰从地面贯通顶层,1辆在地上,1辆在天花板上,其余7辆悬空中,每辆车都插满闪光的霓虹灯,就像相机连续抓拍的汽车爆炸形态。“这件作品的不合时宜在于对视觉震撼的感受与对汽车爆炸的理性反对,两者之间的矛盾与困惑。”蔡国强认为,艺术不能直接改造社会,也不是用作品来表态政治的正确性,但是艺术家可以透过作品,带给人们新的对世界思考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