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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的失控和“拟像”危机

2011-06-27 14:55:01 来源: 英二的艺术空间 作者:

“模仿”的失控和“拟像”的危机

 当代艺术史学始终是在“语言转向” 与“图像转向”的张力之间摸索化解“形式与内容”、“文本与情境”间的复杂关系。把形式分析与图像学研究结合起来,被美国艺术史家萨默森(David Summers)称之为“后形式主义”。一件艺术作品被视作一个集合了很多符号的“文本”,由“解读/阅读”(reading)取代“观看” (seeing),也就改变了艺术的表述方式。对应于语言“再现”的阐释功能,就需要用“上下文”来读取艺术的情境,而视觉图像的再现阐释则主要是模仿和 象征。 

“模仿”的历史

“模仿”来自于希腊语 mimesis,这个词有时也被译为“再现”,可见“模仿”与“再现”(representation)的亲密关系。最古老的艺术学说就认为艺术的本质就在于“模仿”。

柏拉图说艺术的模仿是“模仿之模仿”,“与真理隔了三层”。柏拉图害怕图像削弱人的心志,或混淆现实甚至取代现实,因此批判模仿,贬抑表象的美感,同时也置不实的“拟像”(simulation)于真理的阴影之中。

到了亚理斯多德时代,开始揭示自然的现象和本质,肯定艺术模仿自然的真实性再现。以此,现象与本质、形式与内容的传统再现方式具有了合理性。所谓三种模仿方 式:(一)照自然事物本来的样子去模仿;(二)照自然事物为人所说的样子去模仿;(三)照自然事物应当有的样子去模仿。亚里士多德推崇的是第三种方式。以 此,事物无论是“可感知的”或“超感知的”、“可见的”或“不可见的”,也无论它们之间的关系如何,都统统归到“模仿”的名义之下。

在漫长的中世纪,模仿论受到压制。基督教思想认为模仿是真理的“沐猴而冠,相信上帝会禁止对这个世界的任何模仿”。文艺复兴让人认识到人的自身就是一个能反映 大自然的小自然,从而进入了人文主义与基督教妥协的折衷时代。主观及物质感官的介入,视觉感官产生的“符号” 开始阐示想像力及记忆的幻影,但视觉仍离不开心灵的统摄,“拟像”仍然居于劣势。

十七世纪西方思想史发生重大转变,笛卡儿(René Descartes)强调是由心灵“看”到符号,而不是必须与视觉有关。以此,“再现”就不再以视觉形式为依据,而是由内因性生成的感觉来作为代表。由此 模仿由“本体论”向“认识论”转化。从“艺术作为反映自然的镜子”,转而反映作为思维主体的内省的人。艺术家开始从人的理性思想去寻找真理的根据。 如康德(Immanuel Kant)说:“ 想像力有强大的力量,能根据自然现实所提供的材料,创造出彷佛是一种第二自然,即超自然的东西。” 黑格尔(Hegel)更进了一步,说艺术的发展并非通过模仿自然,而是观念的表现。具体的感性形象仅是显现精神理念的载体;而精神最终要摆脱物质形式的依 赖,获得精神的最後解放,(但换来的将是“艺术的消亡”)。

进入20世纪的现代主义,艺术不但要再现自己的视觉经验,更重要的是找到再现 的形式和属於自己的语言。加上尼采主体的参与,“再现”就成为“如何产生”,而不是“像什么”的问题了。艺术经过不断的“简化”和“抽离” (Abstraction),到了抽象绘画,已除净了任何自然参照,剩下的只是色彩符号构成的形式之美。

当形式主义的抽象艺术被视作符号时,“再现”就并不仅仅是关涉视觉表象的意指行为,不再仅仅在于再现的对象,还可以转过身来关心自身的象征和思想传达,抽象形式和观念符号,也就此一变而为超越事物表象的“非具象” (拟像)再现了。 

失控的“模仿”

对于当代艺术,艺术是形象的还是非形象的可能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艺术是否仍然继续承担著某种“精神性的秩序化力量”? 人们还未来得及去验证现代艺术的此种承诺,就已经面临了当代社会的再现形式危机。

新表现主义绘画的再现方式就被称做“拟像”。艺术家将文化产物如摄影图片、广告形象,历史图像,等当作自然来加以模仿凑合,旨在模拟一种并不存在,但比真实还要真实的虚构世界。

“拟像”促进并摇动了现代主义的基础,影像的复数性及可再复制性不但挑战原本具有“独特氛围”的艺术品,也质疑了艺术相关的权威,客观,原创,独一等人文立 场,导致了传统精致文化的衰败。在数位网路时代,无孔不入的媒介本身比其所传递的内容更加重要。作为感官的一种延伸,瞬息万变地营造虚拟世界,使其具备了 完整和谐的情景。几乎可以超越具像使世界迈向同一。鲍德里亚 (Jean Baudrillard)将此种现象称为“超真实”(hyperreality)。他说:“现在的问题不再是模仿,复制或抄袭现成品,而是如何用‘真的’ 符号去取代真实事物”。

以此,人类的经验出现了另一种被意识创造性支配的虚拟世界(virtual world)。就其现实性而言, 虚拟有三种不同的表现形式:一是对现实事物的虚拟,即对象性的虚拟,这是一种正向虚拟;二是超越现实性的虚拟,即对现实的不可能性的虚拟,如超现实主义, 是一种高层次的,具现实意义的正向虚拟;三是对与现实相背离的虚拟,这是一种违背人类发展规律的虚拟,是对人的主体性价值产生扭曲的反向虚拟。

虚 拟与现实的关系,主要问题在于虚拟与现实的分裂或对立,无论社会或个人,如在虚拟与现实方面发生了脱节、分离甚至冲突,就会面临很多严重问题。如虚拟经济 与现实的分裂引发“金融危机”;虚拟政治与现实的分裂会误导政治走向,或引发政治不安;虚拟文化与现实的分裂将会引发文化冲突;虚拟人格与现实的分裂将会 引发社会整体或个人的人格分裂等;而整个社会的虚拟部分与现实的分裂则必然会引发整个社会的动荡,这些都实实在在的存在于当代的社会生活之中。

虚拟的价值在于它能够实现远程显现。“用远程显现定义,却无需亲自出场”,社会存在不再仅仅意味着是物理性的,也是主体感觉性的。“虚拟就是真实”。问题不 再是区分本质与表象,典型与复制,而是完全消除这些区分。没有模仿的问题,问题只在于取代真实本身的真实的“符号”。虚拟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成为社会生 活的一部分。虚拟之所能以与现实世界平行不悖,在于它不是现实的但却是实际的、功能的。人类不仅可以生活在一个现实的世界里,也可以生活在一个符号化的世 界里。虚拟让我们看到物质性的技术在当代社会可以渗透到人的心灵,成为人类精神状态的一部分。

对于“拟像”理论,法国哲学家布希亚 (Jean Baudrillard)说:“符号可以指出深处的意义,符号可以与意义互相交换取代----不是非真实,而只是虚拟物,在一个失去了参考的氛围,不再是 与真实之间的交换,而是自己与自己交换”。布希亚的预言式宣告不仅仅是在视觉领域,也完全转变了传统的社会沟通方式。什么是现实中存在或感觉得到的真实不 再重要,无处不在的视听屏幕渐渐模糊了什么是真正发生的,什么只是在视网膜上被刺激的。更有趣的事实是,如果 “异化是假装没有拥有自己其实已经拥有的东西,那么虚拟则是编造自己拥有事实上并不拥有之物”。

“拟像”的真正危机,正是它作为一种再现形式,模糊了真实世界的存在与虚构世界的界限。真实的世界渐渐的消隐和被遗忘。 

“拟像”的再现和危机

让我们回到帕拉图,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如是说:“有一种说故事的人,他什么都说。他的品质愈坏、就愈无顾忌,他什么东西都模仿,他觉得什么东西都值得模 仿。他所以想尽方法,一本正经,在大庭广众之间什么东西都模仿,包括我刚才所提到的雷声、风声、雹声、滑轮声、喇叭声、长笛声、哨子声、各种的乐器声,他 还会狗吠羊咪鸟鸣。所以他的整个体裁完全是声音姿态的模仿,至于叙述那就很少” 。《理想国》给这万恶之源的一类人起了个名字,称之为“模仿者”。他们用自己的声音歌唱别人的事,因为模仿停不下脚步,它不断唤起新的模仿,把主体多重分 解,这个连锁反应下产生的就是一种社会的无次序状态

帕拉图的预想是不是今天的现实呢?

艺术终于了结了一场与现代主义的热 烈拥抱,今天是电信传播媒体图像压倒了我们,由新的“虚拟审美”来完成这个世界的“再现”。于是,事实不必在场,“拟像”与大众媒体和消费社会共舞,一步 步的侵蚀所有传统中再现的真实与信念。一直以来所相信的真实与虚幻之别,过去,现在,未来的历史感,记忆,期许以及关于理想和希望,都散失在拟像的虚无之 中。

然而,“再现”在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人类对其形式关系的反应,这既是视觉反应,也是情感反应,当触及含义时,更成为思维反应。这一切 正是符号在往返的意指过程中所具有的无限推进能力。“符号”的意义就在于它的表意能够涉及那些隐喻、类比、蕴意、传播、反馈、交流等环节,因此它的所指就 常常具有文化,社会和政治意义。重要的是,它同样也能使虚拟场景获得意指的递进和含义的深入。因此,“拟像论”带来的不只是哲学上的跃进,包括种种的“终 结”理论,还带来严重的社会后果。当虚拟的“物”主宰了现实的“人”,社会的发展在整体上就陷入一种无序状态,为此付出代价的是社会冲突,金融危机、两极 分化、社会病态等等过程。由于真实和影像的区别已无意义。更使传统的“意识型态批判”失去用武之地。因为后者正是著力于现实进行意识型态的解密,以揭发隐 藏的或是扭曲的真实。

英国文化学者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为此提出了“建构论”。在他那里,“再现”被理解为一种“象征性实践”,是积极的建构(construction),而不再是消极的反映 (reflection)。也就是说,再现并不需要如实反映真实,而是给我们建构出一种“真实的效果”。借此,虚拟被赋予的意义也就可以参与社会、政治、 经济力量在符号建构意义过程中的作用,因此也有了批判的空间。

然而,如此小心翼翼地去趟一个充满怀疑的虚拟世界,为什么不去接触“真正的真实的现实”呢。艺术真理不在于感性世界的模仿,或者静态的感性表达,而在于一种与真实社会互动中的正向的感性关联。艺术回归社会,有助于实现人的主体性价值,有助于形成虚拟与现实的正向运动。但虚拟与现实的和谐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先验状态,也不是一种一劳永逸的永久状态,因此,正向的或反向的虚拟,虚拟与现实之间动态和谐的实现,仍然取决于每个个体的自身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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