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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鲁89档案(续)

2008-05-12 17:37:05 来源: artda.cn 艺术档案 作者:artda

肖鲁就“'89现代艺术大展”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作品《对话》已复制完毕,暂放在北京大山子工作室里。现在我回到了杭州。

上个月15日,我为《对话》的复制完成,开了一个Party,老栗也来了。他说他正在对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进行修正,提出对我进行采访。这是十五年来他第一次采访我,也是我第一次对他谈了真实的枪击事件发生的经过。

高名潞先生,记得上次在北京见到您的时候,我提出想看看关于外界是怎么说这件作品的,您说道:“你不需要看任何东西,你是作者,你应该写最真实的东西。”

每当提笔之机,我内心的感触是难以付之于笔端的,这是一段与我个人的情感生活和中国现代艺术史紧密相连的历史,我无法面对它。

高名潞先生,在我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用了一种客观的态度,写了那份“关于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的说明”,许多具体的对话和细节我也许有误差,但大的事情我还是清楚的。

这些天我反复地回忆着当年的情景和我当年的真实心态,感到自己是那么一个随情感而行事的人。导致我做出原作品《对话》的是情感,使我想打那一枪 的是情感,导致我十五年没有对外说一句话的是因为情感,而今天我对您,对老栗,对其他人说出枪击事件实情的还是因为情感,当看清这一切的时候,我都不仅在 自问自己,这些真实的状态背后和我的内心世界是个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历史的错误该如何解释,就像老栗问我:“当年我把唐宋的名字错放上去的时 候,你为什么不提出来?”“因为我和他好了。”我的回答一定让你们无法理解。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男性和女性来说,什么是他们(她们)生命中最重要 的。

在我写着枪击事件的一系列偶然因素的时候,我不禁在发问自己,在这些所有的偶然性背后,什么是他们的必然,如果从美术史去定位的话,至少有一 点:它不是一个有预谋的事件,更不是唐宋策划的事件,唐宋只是和这个事件有关,和作品的产生毫无关系。高名潞先生,如果我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是一个把这 一枪的后果想的如此透彻的人,可能就不会去打这一枪了,因为它毕竟是触犯了法律。如果在一个法律健全的国家,我和李松松是会被判刑坐牢的,李松松是借枪 者,我是打枪者,而唐宋最多是个知情者。也正因为在中国,在那个年代,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法律观念,而也正因为中国法律的不确定因素,导致这件作品的社会 性。

其实当我在回忆当年的那些事情,许多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的联系是缺一不可的,那一环紧扣一环的看似偶然的事情,缺了那一点都无法形成枪击事件。 但贯穿其中有一条主线,那就是内心的需求,因为不管是别人的一个建议、或者是一个提示,你的内心如果没有这个需求,这一切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你有选择做与 不做的权利,因为到最后的那一刻,是需要你去打这一枪。

我不知道外界是如何谈论这件作品的,这么多年来我很少看,偶尔看一些,也觉得很陌生,总觉得它们与我没有多大的联系。其实这件作品真正地意义也 许就在它的再生性,它是我孕育的生命,但它的外延已超出了作品本身的意义。对我自身来说,它一直延伸到今天,当我再一次复制它的时候,竟然是再一次面对它 的时候。十五年前以《对话》为媒介的情感生活,又以《对话》成为结束。如果说有宿命论的话,这简直就是一个怪圈。当唐宋正式提出和我分手以后的半个月,北 京来电话要求我复制这件作品。而当唐宋知道此事,又一次想来把握这件作品的时候,我坚决地说出了:“不!”

高名潞先生,我不知道今天所说的一切,从您们美术史的角度看是一个什么事情,就像您所说的那样,这是两种语境,但我的感触却是那样的茫然。《对话》的确是一件女人做的男人说的作品。

当你看清某些东西的时候,却是你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而什么是对我重要的呢,什么是真实的呢?如果用当下这个词的话,我没有选择。高名潞先生, 艺术与社会,艺术与个人,男人与女人,每个人都在其中寻找一个立足点,我自以为的立足点破灭了,生命的意义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我用十五枪去否定了过去 的一切的时候,未来对我又意味着什么。还是像当年那样,打完那一枪,但并不太清楚它所产生的后果。

我说不清楚,当你面对一段历史的时候,那瞬间即逝的感慨又是那样的无奈,人忽然变得很渺小,冥冥之中,你似乎被历史推着走,又似乎和历史在交 和,那历史和思想的碎片,在茫然之中,许多点与点的相交与相克,都在告诉着我,历史的客观性与主观性之间的误读,一切都成为可能。每个人;只能在其有限的 空间里,用你对生命感悟,去解读自己与他人,同时也面对历史。

高名潞先生,许多人问我一句话:“你为什么要打枪!”要用一句话来解释是很难的,我在想,艺术对我来说,也许是一种自救,是一种求生的手段,打枪这一形式正好与我内心的需要相吻合,它使我得以暂时地解脱,或许这与心理学有关。

高名潞先生,我有一个疑问,艺术作品是以人为本?还是以它的意义为本?现代艺术是如何说重要,还是如何做重要?我想这是两条脉络,但第二条线是 必须依附在第一条线上。或许有些人是以第二条线为基点来做作品的,我不太清楚。但就我自身而言,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不把那件作品做出来,我不去尽力找枪, 我不去打那一枪,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一切,而所有的意义也就无从谈起?而现在有一个现象是策展人在主导艺术家,或许当年我的问题也就在这里,艺术家消失了。

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肖鲁
2004年2月4日于杭州下满觉陇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二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在一本台湾出版的《倾向》一书中,有一篇您写的文章是关于八九年那次大展的,有一张照片使我想起了当年的一些状态,照片上唐宋在侃侃而谈,而我 低着头坐在旁边。照片的呈现其实是我们当时一个最真实的记录。这是从老栗那儿谈话之后的一天,那天晚上我们在中央美术学院一个宿舍里,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费大为当时也在场,那张照片就是那天拍的。

其实有一个现象可能也是我造成的,就当时的情况,从东城区拘留所出来,如何解释这件作品是当务之急,虽然我对做这件作品的状态是非常清楚的,但 之后的事态发展,根本就不是我在打枪之前所能预料的。这个球溅起的水花之大,已完全使我不知所然。记得当时面对你们理论家,我真有些怯场。而唐宋此时比我 清醒发生了什么,他掌握了话语权,他按照他的方式解释这件作品,他成了这件作品的代言人。其实就当时的状态,我真是有点晕,这也是他能介入的一个因素。这 十五年没有对外说一句话,其实是一开始我就放弃了话语权。一个巨大的谎言笼罩着这件作品,我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件作品,它与我真正的关系其实就是这段情 感生活。

高名潞先生,其实我在想,这个作品之所以有影响,其社会性是它成立的主要因素,但如果让我违心地说,做这件作品之前我就如何如何地预料了未来,那对于我来说是不真实的,因为这一枪只是我投的一个果子而已,而它溅起的水花之大,是在中国这个特定的历史状态之下的产物。

此致

敬礼!

肖鲁
2004年2月25日于杭州下满觉陇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三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在与您的通话中,您建议以通信的形式来澄清一些事情,并希望我能写点东西。其实人就像一个感应器,不同的心态,所呈现着不同的语境。有时我在想,我在苦苦 地寻求其结果是为了什么?是一个公正的说法还是一个自我解脱的途径。我像一个落入深渊的人,在祈求着苍天。在我无法解答一连串问题的同时,只能将自己的内 心世界来一一地剖析,因为她离我最近,我能触摸到她的脉搏,我知道她还在存活。

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构成的,在中国的传统观念里,他们应承担着不同的角色。翻开中国的历史,那一页又一页的阴谋篡权,在其谋大与谋小之间,为一 切手段求的开脱之辞,真实有时显的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在这种意识之下,为名利而不择手段是一种天经地义。我是一个不在乎名利的人,今天来问历史讨回本应属 于我的名声,是唐宋其行为方式让我看到了一个我无法面对与承受的世界,我从心底里蔑视他的所作所为。我为当年那句“我愿意”加上了一个重重的“不”字。

西蒙娜·德·波伏瓦在《第二性》中写道:“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变成的。”而我的体会却是:女人是天生的。女人天生的母性使其有着牺牲自己的本 能,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俗话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但是这个天必须是一个真正的天,在这样的天空之下,大地会为之包容一切,天地合 一,本应是一个自然的最佳状态,而又何必去翻天呢?高名潞先生,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爱情的执着;是我天性中对虚幻的苛求。从我一次又一次地举枪,可以 看出我内心世界所无法承受的极限。人生长于天地之间,他们所有的行为方式都会与自然紧密相连,因果相应,谁都无法改变。人的内心就像是一个原子内核,那个 核心点只有你自己知道,它会燃烧,它会发光,同时它也会爆炸。

肖鲁

2004-3-19

 

肖鲁就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给高名潞的第四封信:

高名潞先生:您好!

前两天我从父母家搬到面对茶山的一个住所,那迎面扑来的清风使我不由自主地坐下来一口气写了一些文字与您,而一位朋友的来访使我后来怎么也接不上笔。这使我想到了人与自然、作品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所在;即特定状态之下的自然之物。

窗外下着细雨,耳边听到了清脆的鸟鸣,这久违的气息,使我暂时得到了宁静。我与自然之间找到了一种相知相伴的默契,顺其自然地生,顺其自然地 长,人世间的痛苦与欢欣,就像这大自然的气候,瞬息万变。人从生到死是一个自然的规律,生死一线只在一念之间,与其说体验人生,不如说体验生死,在求生的 过程中,我似乎找到了生命的某种意义。人生只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用你的心去体验,那其中的甘苦会是那么地真真切切,你能感受到它每一个痛点之所在。自 然地、真实地记录下生命中每一个此时此刻,这其中的一切叫它是“艺术”也罢,我不知道。

高名潞先生,其实每个人都在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解读着人生,每一个人都在寻找那扇能开启智慧的门,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的思维状态是不同的,所 以解释的角度也是不一样。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完全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因为所处的环境和人生的轨迹不同,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也许永远会存在着误读,世间的一切 灾难或许也就在这误读之间发生。和谐与冲突、理想与现实,也许人类的进步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对抗之中产生。有时我觉得要感谢人生的磨难,它让我没有退路, 那求生的欲望使你产生某种力量,去对抗某些你无法承受的东西。

十五年前的开枪是对着镜子里的我,而今天的开枪是对着真正的我自己。这个过程也许是我真正的成熟过程。其实十五年前的我,还是一个不敢面对外界 谈论自己的人,女性的羞涩也许是我真正不敢启齿的原因。我将自己隐藏起来,我的不说其实是我的不敢,那低头不语的照片在告诉着我这一切,这一点在今天我突 然找到了答案。高名潞先生,如果要重写这段历史的话,请不要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这一切的一切应该是我造成的,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我在逃避某种东西, 我希望爱情能拯救我的灵魂。我对事实的漠然置之,实际上是我逃避现实的一种手段。高名潞先生,也许上天需要用一种方式让我明白这一切,它让我必须去面对历 史与我之间的关系。在这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面前,不应以个人的恩怨去衡量事实的深浅,是我的不说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高名潞先生,我是一个感性多于理性的人,许多事情凭着直觉而行事。在近半年多的日子里,我的状态使我更加失去了对事物的理性判断。失衡中的我, 在寻找着那自救的平衡点,我把与《对话》开始的这段情缘视为我今天结果的根源,这个如此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就像一团乱麻缠住了我,解不开它的结。也许就 像您文章的标题那样,1989年之疯狂。人们在疯狂中寻找着希望,是那样的纯粹、又是那样的没有方向,激情是那个年代留给我最珍贵的记念。

“枪击事件”回到杭州后没有多久,学运开始。之后我们有过一段非常不寻常的经历。这是一段我至今想起来都不能忘怀的历史,这也是我为之坚守这段 感情的基础,我不相信这么患难与共的情感会被毁于一旦,当他为分手而不择手段的伤害于我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我们共同构筑的情感大厦是那么地不堪一击。这 十五年来,他不要婚姻,不要孩子,我都接受了。我是把爱情当作一种人生理想去实现,我把他看的很重很重,我是真正做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我那不切实际的态 度,使我的家人和朋友们都无法理解。但是我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是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着一个梦想,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

高名潞先生,我这个梦彻底地醒了。那无可挽回的结局是我今天的觉醒,我又找回了我自己。对“枪击事件”的再认识,使我真正开始面对我自己,我不 再是生活在那个自欺欺人之中的肖鲁,在我敢于面对自己这段情感历史的同时,我也真正敢于面对“枪击事件”这段历史。高名潞先生,我不是一个史学家,但是我 在想,历史是由人构成的,而对历史的再认识也应该是对人在所处历史中的再认识,当然这不可能排斥主观的偏见,但是好在这段历史离我们还不太遥远,我愿意作 为一个历史的见证人,帮助您较为客观地评价这个特定历史状态之下的产物,请不要考虑我的处境,我今天的承受力是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我建议您也可以去问及 唐宋,并从中再得出一个判断。

写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没想到我这个当年见到你们理论家就有些胆怯的人,今天竟敢给理论家写信,是不是当年那个不敢说话的我,今天长大成熟了。高名潞先生,非常感谢您的这个建议,它让我有机会梳理我自己,我发现;书写是一个很好的途经。

此致

敬礼!

肖鲁

 

高名潞就“'89现代艺术大展”枪击作品《对话》给肖鲁的回信

肖鲁:

你好!谢谢你寄来关于打枪的说明和三封信。很抱歉我没能及时回信,因为近来实在是忙, 而且还病了一段。

很高兴去年12月在798 工作室见到你。其实,那天我是约好去看李松松的画的。我并不知道你与他在同一个画室里。你将打枪的真实情况讲给我,并说唐宋并不是作者之一,我并没有太惊 讶。因为,有关八十年代的那段历史,有待清理的不少。但使我惊讶的倒是,原来是李松松借给你的枪, 我从一开始就听人们讲,也一直以为是唐宋借给你的枪。而且,也很惊讶,李松松居然沉默了这麽多年。你的沉默是可以理解的。为了感情,可以对一些历史的扭曲 而保持沉默。

我虽然是中国现代展的策划人,是展览从1986年到1989年全程筹备工作的组织者和见证人。但并非是对所有发生在中国现代展中的事件,特别是 某些突发性的行为艺术的知情者。更不是打枪这件事的知情者与参与者。我对打枪这件事的描述、处理和反应都写在我发表在《倾向》上的“疯狂的1989:中国 现代艺术展始末”那篇文章中了。我想你也一定看过了。当然,在现代展之前,我知道你的《对话》那件作品。那时我在美术杂志工作,我们在1988年的美术上 发表了浙江美院的毕业生作品,其中,包括你的《对话》那件装置作品。它是发表在唐庆年负责编的那一期中。这也是为何你的作品被选入现代展的。但是我完全不 知道你要打枪的事。你打完枪,我从美术馆三楼下来时,看见了唐宋被抓走。但是没有看见你。接下来的一整天我是作为展览的负责人和警察局谈判如何处理展览的 关闭或者继续开的问题。后来,你回来“自首”,我们陪你到警察里。闭馆后的第二天,我们去东城警察局去看你和唐宋时,你们已经被放走离开了。再见到你和唐 宋时,是在又开馆之后,一次是晚上在中央美院开参展艺术家研讨会时,你俩在会场外托人叫我出去,并与我说了会儿话,我已记不清具体讲了什麽,大概是关于如 何想安排让你们与外界对话的问题。后来一次是两天后,在美术馆,你和唐宋来见我,说要回杭州,唐宋交给我一份署名“肖鲁、唐宋”的关于打枪事件的说明,委 托我代向公众转达。我后来将这一说明在美术馆召开的现代艺术研讨会上替你们转达,在念“你们”的说明时,王友身将它记录下来,并在会后与同我与原文核对, 后来发表在1989年2月17日第三版的《北京青年报》上了。“说明”的大体意思是你们对政治不感兴趣,只对作品的完成感兴趣。这两次与你们见面使我感到 打枪就是你俩的合作。我手头至今仍保存了不少当时的报纸,包括2月5日打枪当天的、第二天的那段时期的重要的国内外的报纸杂志的报道。国内的报道几乎都将 你和唐宋作为打枪的合伙作者。有些报道不知道你和唐宋的名字,干脆就说一位“女青年”和一位“男青年”。我想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唐宋的被抓,和你的沉 默。我记得,两次你们俩来见我,都是唐宋在说话,你从来都不说一句话。在我们的短暂的两次见面中,我们从没有机会,大概也没有那个愿望(无论是从你们的角 度或者从我的角度)去滤清你打枪的原原本本的经过。因为大家都沉浸在一种既定的“事实”中去想这事的“意义”和影响。在这方面,作为展览的主持者,我应当 反省,当时我应当向你们详细了解实情的经过。但是我那时太忙了,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处理,顾不上对“史实”进行核对。而你们成双成对的出现和那份说明也使我 丝毫不怀疑你们的合作。 我在1995年以前,没有对你的打枪做过公开的谈论也没有将它发表过。1996年到1999年,我在组织Inside Out 展览,在1998年该展开幕的时候,我曾经展出了你的打枪的照片,我将作者署名为“肖鲁、唐宋”,并发表在展览的画册中。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公开声明更 正。但是,我也特别想听听唐宋会怎样说。特别是当唐宋与你一起将那份“关于打枪的说明”在美术馆交给我时, 他当时是怎样想的。

我非常支持你将事实讲出来。我也非常理解为什麽在15年以后你开口说出真实的经过。不论什麽原因,都不能遮掩事实。事实就是事实。对历史负责是 对一个人的人格的考验。而这一解释者必须是你,因为你是最直接的当事人。尽管这里可能有个人的感情等问题的介入,但是还历史真相不是个人的事,是中国当代 艺术本身的事。这件事也并非只是你和唐宋两个人关于作者问题的纠葛问题,而是说明了在历史发生的时刻,常常会有各种偶然的因素扭曲历史,包括个人利益驱使 下的改写、媒体的渲染和塑造以及大众的流言等。正像一些历史学家所讲的,法国大革命中充满了谣言。从这一角度讲,你的沉默是有价值的,因为它使那末多人共 同创造“流言”的现象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今天你对事实的揭露是对这一现象的最大讽刺。它也使我们这些“搞历史”的人得到警讯。从个人思考出发的艺术作品和 社会的解读常常出现巨大的差距。在你开枪之前,作品是属于你的。它是个人化的,但是当你打完枪并引起了社会的震动后,它的解释权就不属于你了。所谓的“打 枪事件”,是打枪之后的事,打枪之前包括打枪本身应当称为作品,而非事件。因为,据你讲,你没有考虑更多的之后的事,你也没有设计之后的事。你只是想到你 的作品本身的完整的问题。“事件”的作者很多,包括唐宋,但是根据你的描述,你是作品的作者,他不是。

我理解作为一个女人会为感情付出自己的名誉。正如你在信中所说,这件事也是一件关于女性主义的故事。特别是中国女性的故事。我很能理解你所说的,作为中国的女性你可能更能理解历史创造的本质。有关这一问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谈。

先写这些,你说本月24日你将在798的艺术空间展出你的“对话”,我那时不能回去,但是祝你成功。

高名潞
2004年4月14日于纽约州立大学

另附:

Hi,Xiaolu:

Please find the attached my letter. You can put it into Tom web along with your letters to me. Or if you want, I can send my letter and yours togather to Wu Hong. Hope your exhibit get success.

Gao Minglu

2004/4/16
 
 
肖鲁给栗宪庭的信件(1)

老栗:您好!

这次在北京一直住在旅馆里,窗外看不见绿色的影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的出门远行,也似乎和这个世界的隔离。我在写一些东西,那些困惑着我的文字缠绕着,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牵引,那说不清道不白的世界在告诉着我,那未知的世界一定有我所不知的东西。我不知道今天说出事实意味着什么,被世人的不理解,各种无稽之谈的诽谤,但是我似乎全然不顾。我越来越走向自己,我扪心自问,我没有错,我像着了魔的人,想解开一些未知的谜。其实人在宇宙之间是那样的渺小,许多其行为方式不是仅仅靠理性分析所能得出答案的,直觉在告诉着我,许多看似偶然的事情,那其中的必然是我所感兴趣的。

从温普林处,得到当年的较原始的带子(初编《大地震》),看了好几遍。就传言有一个便衣在场看见我打枪,纯属无稽之谈。从那盘带子上看,先是居奕(我附中的同学,他当时和温普林一起拍的枪击录像)和我说一些话,然后是唐宋说一些话,他们俩又说了一些话,之后我走向作品,开枪!然后从左边离开了现场。而此时的唐宋正好在左边,应该是枪声引来了公安便衣,是直觉的错误导致唐宋的误抓。据唐宋后来告诉我,他被抓之后,没有说一句话,所以被带走了。而我是见到唐宋被抓之后,赶紧将枪还给了李松松,自己躲进了《东南西北》的盒子里。

现将稍加修改过的《说明》寄给您。
 

肖鲁给栗宪庭的信件(2)

老栗:你好!

现将“关于1989年在中国美术馆枪击作品《对话》的说明”寄上。许多事情的对话和事情的具体性,我不是记的很清楚,但大的事情我还是记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当年发生的那件事,客观地说,唐宋只是枪击事件的知情者,他和这个事件有关,和作品无关。但与事件有关系的人就太多了,李松松是非常主要的一个与事件有关的人物。

或许当初他在杭州听到我打枪的想法,又知道我能借到枪,有参与的意念(我无法确定),故他到北京之后建议我去买红布,但在布展时我的态度让他失望,我撤了红布,他又变成了旁观者。但随着事情的发展又让他无形中卷了进去——被捕,故他又一次想介入其中。而这时的我又陷入了情感之中,对他的介入视而不见。

我和他当时应该是在两条线上走的人。我爱上了他这个人,而他爱上了我这一枪。这件以情感为基点的作品,通过打枪这一形式,使我得到了一种身心的解脱,我全身心地投入了这段情感,这时,作品对我似乎不重要了,所以对唐宋的一切也就默认了。再加上以后我们有过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使我对这份情感又多了一份浪漫色彩。但唐宋毕竟从一开始就不是以情感为基点,他为自己这个“大情人“的角色而恼怒,他开始迁怒于我,认为是我的存在影响了他的事业。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有机会离开我,他用一切方式和恶毒的语言来伤害我,目的就是一个,让我离开他。

老栗,十五年前,我因为情感做了那件作品,为了一份情感,我十五年没有对这件作品说任何话,今天,还是因为情感,我说出了枪击事件的全部经过。这也许就是一个女人真实的心理历程。我有时对艺术的见解并不是太清楚,但我知道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所在。这件作品应该说从形成到开枪,这一心理历程是与我有着内在的联系。而作品的发展与外延,与中国这个社会的政治又有着不可分隔的联系,这也许就是这件作品的再生之本,其实现在想起来,这件作品的延伸对我自身来说是最紧密的,它一直延伸到今天,当我再一次复制它的时候,竟然是再一次面对它的时候。十五年前以《对话》为媒介的情感生活,又以《对话》成为结束。如果说有宿命论的话,这简直就是一个怪圈。当唐宋正式提出和我分手以后的半个月,北京来电话要求我复制这件作品。而当唐宋知道此事,又一次想来把握这件作品的时候,我坚决地说出了:“不!”

这就是我那件新作品产生的本原。当我面对自己打了十五枪的时候,也就是我能真正面对自己这十五年的时候。就像我在阐述作品“十五枪…… 从1989到2003”的那样:

爱,

天知道。

恨,

地知道。

无爱;

无恨,

鬼知道。

2003年12月10日于北京大山子工作室


十五年前,当我在中国美术馆打了那两枪之后,我和他;从北京东城区看守所出来,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我,从1989年到2003年,我们整整走过了十五年。

今天,我又一次举起枪,面对着我自己,一年一枪,整整打了十五枪……

我们结束了。

我不善理论的阐释,更无从谈论艺术,我只知道真实地生活着。作为一件作品,其表现形式对我来说;它的存在只是一种内心的需要。它可以是一幅画,也可以是一首诗,或者说;它需要的是用一把枪……,这一切的一切,都取决于你在特定状态下的心理走向。它不是用“艺术”这个词所能解释的,它是一种求生的本能,是你的生命之所在。

肖鲁
2003年12月23日于北京大山子工作室


其实当我在回忆当年的那些事情,许多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的联系是缺一不可的,那一环紧扣一环的看似偶然的事情,缺了那一点都无法形成枪击事件。但贯穿其中有一条主线,那就是内心的需求,因为不管是别人的一个建议、或者是一个提示,你的内心如果没有这个需求,这一切是不会发生的,因为你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因为到最后的那一刻,是需要你去打这一枪。

老栗,我不知道形成一件作品是以人为本,还是以意义为本。我想如果没有作品本身的成立,一切意义都无法形成。

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您的问题,是唐宋的问题,还是社会的问题。但《对话》的确是一件女人做的作品,男人说的作品。这是一种尴尬还是嘲笑。对我自身的经历来说,更是一种尴尬和嘲笑。

老栗,有时当你面对真实的时候,会变得是那样地无奈与失落,但这也许就是事物的本质,它促使你必须去面对一些事物,面对你自己,你没有选择,谁也救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站起来,去面对一切,这就是现实。

老栗,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今天我能给您写这些,还是对您有着一份尊敬,我曾经对您有着误解,但和您通了电话之后,我还是相信您会理解我的。我不知道眼前的路是什么,就现在我所写出的一切,还是希望您去做详细的调查,因为历史是需要一个较客观的真实存在。

肖鲁
2004年2月3日于杭城
 

肖鲁给栗宪庭的信件(3)

老栗:您好!

这些年我也没有收集太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仅有的一些也是当年别人给我的,寄给您不知是否有用。

老栗,在电话里,您说要承担所有的责任,使我很感动。我知道在这个事件中,我的责任是无法回避的,今天的事实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段感情建立在这种不真实的基础上,只有自食其果。老栗,今天走到这一步,我知道会使您很为难,因为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它关系到许多方面的人和事,这不是我所能预料的。老栗凭心而论,如果我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当年是一个把那一枪的后果想的如此透彻的人,可能就不会去打这一枪了,因为它毕竟是触犯了法律。如果在一个法律健全的国家,我和李松松是会被判刑坐牢的,李松松是偷枪者,我是打枪者,而唐宋最多是个知情者。也正因为在中国,在那个年代,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法律观念,而也正因为中国法律的不确定因素,才导致了这件作品的社会性和政治性及法律的弹性等等,这一切都是这一枪自然产生的结果,不是我想到了结果才去打这一枪的,或许唐宋是想到了结果,所以他才没有去打这一枪。而事后再怎么说,都是没有风险的。

导致我们释放的原因至今我也不是太清楚,当初外界都说因为我们的家庭,其实您知道我的家庭与唐宋的家庭在北京是不足为奇的,这不可能成为释放我们的原因。总之有一点可能帮了我们,那就是我们是把事情桶的太大了,全世界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情。当然松松的爷爷承担了不少责任,这点我一直觉得愧对于他,但是在中国您是知道的,一个这么大的事件,任何一个单一的因素都不可能导致这个决定。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或许这就是1989年的特定气候所决定的,没有人可以怀疑这一点,1989年,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相当疯狂的一年,在政治上相对开明的一年。据说当时正好是过年,政治局是胡启立当班,他做出了这个决定。我在想不管是什么因素,当年的一抓一放,的确为这件作品添加了不少政治色彩。而这一大年三十的枪声所引来的后果,又使这件作品真正成为传奇。

老栗,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作“顺其自然”,我今天对这句话好像有了新的认识,当年我顺其内心打的那一枪所造成的后果,其实都是在1989年这个特定时期,在中国这块土地上自然产生的结果,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能事前预料,但历史的巧合有时往往就是这样的让人们不可思议,有些事情也许就是天意。包括今天的事情,这么多人劝我不要说,但我控制不住地想说出来,这难道不是我内心的需要所致吗?什么是自然,是不是随着内心的真实所在就是自然。

老栗,您那天一再地问我为什么要打枪,这也许是一个心理学问题,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一枪。老栗,如果您真的觉得用情感两个字无法解释的话,有一天我可以告诉您。但是这一枪导致的诸多社会和政治因素,实在不是我当时所能把握的了的。老栗,您想想看,如果我真是一个对政治和社会如此敏感的人,出来以后是决不会陷入爱情的。有时我真不知道我的问题出在那里,老栗,真希望您可以作为长者告诉我。

我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面对理论家,我一直是怯场的。说了那么多,在您看来,也许是越说越糊涂,本来不想说的话,不知不觉地又说了那么多,如有不敬之词,请多多地原谅。

此致

敬礼!

肖鲁

2004年2月20日


  
栗宪庭关于《枪击事件》与部分当事人的访谈录及再解读

A、与肖鲁的访谈

栗:我们从早期作品说起。

肖:我可以从我的毕业作品开始谈起吗?

栗:有更早的吗。

肖:更早啊。我跟你这样讲吧,毕业时我做了这个《对话》草图之后呢,当时是毕业创作,我到现在特别感谢郑胜天老师,因为他当时刚从美国回来,带来好多新的观念。我当时也做过一些材料,比如油画,后来也用些宣纸,但我还是在平面上做,没有做完全立体的概念,没有一下子摆脱画的概念,然后郑胜天老师让我用照片,他说你就用照片,用真实材料,这个对我的引导起了很大作用。

栗:这是哪一年?

肖:88年,那是我在做毕业创作的时候,创作过程是这样,当时这个构图出来以后,我决定用这个材料以后,报给油画系批,要小稿通过,油画系不同意,说我们油画系不能有一件这样的作品,把这个作品给枪毙了,当时这个作品就没有存在的可能了,但郑老师说这个想法非常好,大概他也觉得这个作品做出来是很有意思的,但最后是妥协了。我随便找了张照片,画了张油画,这个是油画系的毕业创作,那个是做参考的。我的毕业创作是这样产生的,这个是打分的毕业创作。

栗:哦。

肖:所以当年这个毕业作品是非常不容易的,我觉得得很感谢宋健民、郑胜天老师,他们都尽量帮助我把这个事做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油画系一件非油画作品产生,是这么一个过程,88年做的。然后我这个作品做完之后,我请宋建民老师看,他现在是中国美院副院长。当时这种纸条还没有,画面特别干净,然后他们几个人说这个画面太干净了,要破一下,而且这个红颜色跟下面有些脱节,所以从形式上考虑这都是后加的,就说这个玻璃啊怎么怎么样,其实真正打枪的想法是我跟宋建民有一次谈话谈到的,当时说这个玻璃啊是不是破一破,然后我们俩就说,拿弹弓,或者拿什么气枪,拿什么枪,就是在这种说的过程中,但是也没有想做不做这个事情。我讲讲我这个作品的原始构思吧,其实我写了一个东西,要不要给你看?

栗:一会儿吧。

肖:因为当时郑老师也要给我写一份东西,有一次高名潞过来,他跟我说这事,让我写份东西,后来我就写了,但我这东西还没寄出去,但是我写完了。他说你就完全真实地把你的东西写出来,我把原始构思到整个发展的过程写出来了,其实我最原始构思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情感作品。88年之前我对情感这个东西有点困惑,应该这么讲,从这个作品本身可以看到这是男女对话,我最初的构思是男女对话,这个电话是一个不通的电话,可以看侧面那种符号,你走进去看这半个男的半个女的有种呼应,那种符号,那种悬挂的忙音,这是当时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吧,其实我是在这种状态下把这个完成的,当时还是对一种男女之间的困惑吧。但是当时我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感触还是蛮多的,因为好多东西内容和形式还是有一种有机的联系吧。这个打枪的想法其实是88年和一个老师偶然谈到的,谈到之后也没去做,然后在展出之前,我问一个杭州射击队的,叫沙勇。这些人都还在,你都可以去采访,宋建民,沙勇,郑胜天,你都可以去问他们事实,沙勇给我借了一把枪,那时借了三个小时,那天也怪了,不知怎么我就不见了,他怎么都找不着我,三个小时以后,他就把枪还回射击队了,等于这个事就没完成,还是存留在脑子里。等到我这个作品入选现代艺术展的时候,我在方舟咖啡馆见到唐宋,跟他说起这个事,唐宋真正跟这个作品有影响是在我跟他说了这个事以后,他说你敢不敢到中国美术馆去打两枪,我说有什么不敢的,我说我北京有个哥们叫松松可能还有一把枪,为什么我知道他有一把枪呢,因为我小时侯,他那时大概七八岁吧,我们两家是世交,我的外公是当时天富山起义的头,他的爷爷也是最早山东第一军的,所以跟他关系很好,然后到北京附中的时候我一直教松松画画,每个星期天都学画画,然后他给我亮过他有一把枪,那把枪应该说是他奶奶的,他奶奶的一个战利品。

栗:哦,不是他爷爷的。

肖:不是他爷爷的。

栗:哦,等于是老枪。

肖:是他奶奶的自动枪,特喜欢这个孙子呢,就经常给他玩,带他看看,也经常收回去,就是自动手枪。

栗:是什么型号的?

肖:松松他也记不清是什么型号了,小时侯因为我每个星期天都到他们家里去教他画画,所以到他们家去的时候他就给我亮过那把枪,小孩儿吗,他说,姐姐你看我有一把枪。所以当时唐宋跟我提这个事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说,我如果到北京我那哥们能给我借把枪,我就打。所以等于是在杭州方舟咖啡馆跟他谈了这个事,他提示的我去打这一枪,跟他关系是这样的。然后到了北京以后呢,我就去问松松,松松当时还在一个公共汽车上,我就跟他打电话说,你能不能借把枪给我,松松说那时侯正好他奶奶住院,那把枪就在他那。

栗:他奶奶叫什么?

肖:叫什么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得问问他奶奶,他爷爷叫李耀文,就那海军政委的。

栗:现在退了么?

肖:退了。

栗:还在世是吧。

肖:在世,等于是他奶奶当时一个战利品。

栗:不是现在配的枪。

肖:这事我也问过松松,我问当时我是打电话给你的还是跟你要的,松松说你当时来北京上我们家去了,你当时在公共汽车上跟我谈,你声还老大老大的,我吓死了,我说肖鲁姐姐轻点儿。我说这事行不行,他说没问题,我正好有把枪。我现在回忆这件事,应该说有很多偶然性促成了这个事情,不是当时象唐宋说的那样是有预谋的一个事情,因为他在里面的角色呢,如果说预谋,他连第二天把枪拿来都不知道。

栗:当时他来布置那个电话亭,我问他,他说先不说,还在计划。

肖:他当时到北京来,想搞什么抽血车,他知道打枪的事,应该说在杭州他就知道我这个打枪的事,他是一个知情者,他真是一个知情者。

栗:那时侯你们在搞恋爱吗?

肖:没有啊。

栗:哦,那时侯还没有在恋爱。

肖:没有啊,我是在打枪从监狱里出来才跟他好的。

栗:呵呵。

肖:我就跟你讲这个关系,没有,我跟他没好。我88年都没认识他,我真正认识他是在方舟咖啡馆前几天认识他的,那时侯我做电话亭的这个状态呢,其实对生活挺迷茫的,我觉得很多东西都不顺的感觉,当时我打完枪之后有一种挺爽的感觉,就是人的一种解脱什么东西的感觉。唐宋的出现我觉得挺奇怪的,我当时觉得他带给我一种幻觉一样,尤其在监狱。我当时打枪前一天,就打不打这个事跟唐宋谈过,因为他是知情的,松松是知情的,最早只有这两个人是知情的,其他谁也不知道,我跟松松也说过,松松是小孩,当时他才十五岁,他觉得打……

栗:当时他没有上附中?

肖:上附中了,刚上附中,他就说肖鲁姐姐打啊,多好玩啊,他是这种观点,因为作为松松来讲他根本没有把这个当回事,我也没有说…

…老实说,你说我当时政治这根弦才有多强,老实说没有,真的没有那么强,不过唐宋是有一点。

栗:恩,唐宋有。因为我后来在台湾时讲起这个作品时,唐宋老是在找一种零界点,他可能对政治比较敏感。

肖:他对政治敏感,但是他这个人,就象你说的,他读那些古书,读孙子,他很有计谋,包括这个事情,说实在的,要出了事判刑,是我跟松松判刑,他没事,他根本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被抓进去呢,其实后来想是这样的,这事你可以看那个录像,我打枪之前他说了句,打,我“啪啪”打了两枪,打枪的时候旁边有个便衣,这个录像上有的,便衣就想先把他抓住,当时公安有一个最明确的想法就是这个男人在教唆一个女孩儿打枪,所以把他抓去了,是这么回事。到最后我记得是,那两天本来他没地方住,前两天他住旅馆,打枪前一天我说我要住我姥姥那去,你要不住那儿去也可以,他跟我一块儿去的,当时我姥姥没让他住,我那时侯有男朋友,他那时侯也有,我们两个当时没什么关系,你知道了吧。我当时也问他,我说第二天打枪的事,他说这是你的事,你的作品你自己做主,当时这一枪打不打说实在完全是一念之差,所以松松给我打电话那天还说,“肖鲁姐姐你打吗,打吧!”,我说你把枪拿来再说,所以松松就把枪拿来了。当时松松把枪拿来都十点多了,唐宋不知道把枪拿来没有,他走的时候都不知道第二天要带枪。我现在有点记不清了,但是好象有点印象,侯瀚如说我跟他说过。他上次来也跟我讲,你当时怎么说怎么说的,他回忆得很清楚,松松也回忆这事,松松说你当时脸通红通红的,好象是有点紧张,因为这枪一直揣在我手里,里面有三发子弹,全部在里头,上膛都上好了,“叭、叭、叭”就出去了。我印象不是太清,怎么跟侯瀚如说的我都不太清楚了,他说你把我叫到美术馆栏杆边上,说我呆会儿要打一枪,怎么样,他说我跟他说了,我跟高名潞还不熟,跟你还认识,然后侯瀚如就说呆会儿吧,等人少点你再打,我不知道了,我当时可能有点紧张,所以我真记不清说了什么了。他说你就这么说的,我说可能吧。当时如果说打枪之前我想得到一些什么的,我可能也有这种想法,然后我还通知过一个叫居易的,我说你等着,你给我拍,就居易知道。唐宋是十一点到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把枪拿来了,到了以后我就跟他说我把枪带来了,他挺兴奋的,就说真的拿来了,我说拿来了,松松帮我拿来了,他比我这个意识强,他就问了一句,肖鲁你怕不怕坐牢,我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他说那好,那就打吧,然后我就把松松叫来了,他,我,松松,那个录像我们仨在这嘛,都看的见的。然后他在边上说了句“打”,我就打了。其实事情就是这样的。

栗:打了两枪。

肖:打了两枪,还有一发子弹在里面,挺悬的,还有一枪。松松说当时他上了三发子弹,不是,一共五发子弹,他在地窖打了一枪,然后他为了试这个枪,又到后海打了一枪,然后给我留下三发子弹,总共有五发子弹,就是这样。我给他的时候是我打了两枪,我把枪交给松松,唐宋这边呢,旁边的便衣就先把他拿下,就把他抓走了。我看到他被抓走,我就跑到黑盒子去了,枪交给松松我就跑过去了,就说松松你揣着枪,我到黑盒子以后,我忘了我当时找谁了,我说帮我挡一挡,把我护出去,好象是《东南西北》(黑盒子)那边的作者,我也搞不清是谁,有三个人把我从后面护出去的,护出去我就到了百花美术商店,然后我就在对面看。

栗:然后你传信给我了,我不知道你托了谁,我现在记不起来这个细节了,你托了人给我捎话,怎么办,我说你就出来吧,出来去跟公安局说清楚。

肖:那可能是下午了。

栗:就是下午了。

肖:几点了?四点了。

栗:已经把我们几个负责展览的人关在美术馆的小会议室里,公安局的给我们开会。哦,你一直在百花呆着呢!

肖:百花呆着的时候,中间我全部看到,警车过去,美术馆关闭,唐宋抓走,我全看到了,其实我当时真觉得……

栗:闯大祸了。

肖:闯大祸了,这个哥们被抓了,一个哥们被抓了,因为不管怎么说知情者是我和松松,唐宋三个人。

栗:松松没事?

肖:松松拿着枪就走了,因为他没有叫打吗,唐宋在边上叫了声打吗,就给抓走了。我记得当时还给我妈妈的一个朋友打过电话,那个人也是一个高干,我还说有一个哥们被抓了怎么办,能不能帮忙,我当时真是……。其实中间有一个过程,我不知道这个该不该说,但是这个人已经去世了,美院一个叫万曼的。

栗:哦,我知道万曼先生,他在当时的浙江美院有工作室,谷文达、梁绍基、施慧就是他的学生,曾受过他的影响,对中国现代艺术有贡献。

肖:万曼在我毕业创作时也给我很多帮助,他对我们当时整个美院85思潮有影响,而且这个作品创作过程中他给我提过一次意见挺有帮助的,包括这个空间的处理他也给我提过意见,所以我觉得我当时对他挺信任的,这件事我第一个就跑到北京饭店找他,但我觉得他死了说这件事不好。我当时就把整个事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我是一个外国人,你不应该找我”,任何意见都没有,我当时觉得……

栗:这也可以理解,这种政治事件外国人没有参与是明智的。

肖:当时我就离开北京饭店了,但是我对他还是很感激,所以这件事你不一定要说。

栗:恩。

肖:然后我就上了一个美术馆旁边路上一辆公共汽车,非常奇怪,我从终点坐到终点,坐了多少个来回都忘了,一直坐到下午大概将近四点钟左右,我记得我是四点左右去自首的。中间就是干了三件事,一个在百花,一个是去了北京饭店,一个是在汽车上坐了几个来回,然后我就决定自首了。

栗:当时你是传给我一个话——怎么办。

肖:那是回来以后。

栗:那时侯是不是在百花,自首之前?

肖:就是我自首之前,我没有到美术馆过,我就在外面晃,晃到三四点钟,我决定自首,自首那时我见了很多人,然后也传话了。我记得我自首的时候跟那门口的警卫说我是肖鲁,我要去自首,他都不让我进去,后来传话进来了,我说你跟里边讲,我是肖鲁,他们会让我进去的。因为我那时,想好自首的时候这个事就很简单了,我就决定进去了。自首完了之后就是那么回事了,就给我扣住了嘛。然后先到一个什么地方我都忘了,然后又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东城区拘留所大概是,是不是啊?

栗:对,东城区拘留所大概在现在的亚运村附近,那会儿亚运村是工地,我去东城区公安局找你们,他们说拘留所就在那,我就找了个出租车,我,还有廖雯,还有谁我忘了,大概两三个人,找到拘留所,他们说人是在我们这里关的,但是已经走了,我还带了一盒点心,呵呵。

肖:对,这个当时松松跟我讲,他说他特傻,我把枪给了他,他用傻瓜相机给我拍了好几张照片,他把傻瓜照相机给了我,他说给我拍了一卷,结果公安局全部没收暴光了。他说都小吗,小就没那么多想法。审讯我记得很清楚,现在想我当时的状态是有点慌的,因为我那时才26岁,当时做现代艺术凭着一种激情和冲动,很多东西在这里边,而且做这个事情我觉得也挺好玩的,很刺激,各种兴奋在里边。真的这个事情出了以后,我从内心诚实地讲,我没有象后来很多人说的那种很有预谋的,策划好的,实际是很多偶然因素促成的这个事情。你要说这件事预谋的话,要说唐宋预谋的话也不是,他预谋的话很多事他根本不知道,他不能算预谋的。然后到监狱里,我跟唐宋一直说,我真正觉得特别有意思的就是我从这个地方审讯完,他从那个地方审讯完,然后我们在监狱门口有个地方相遇,那时候都拷着就要进牢房的时候,他对我那一笑,我当时觉得那一笑特别塌实,可能我觉得在特定环境之下吧,心情又紧张,然后又有个男的,不管怎么样,这个事他一块儿做的,反正我觉得这个事挺好的,如果说浪漫情怀就是那时侯产生了,应该那么讲,真的老栗,呵呵……所以说他们那时候问过我,这个作品给你带来最大的是什么?我说这个给我带来最大的是爱情。因为当时可能做这个作品之前我是这个状态,唐宋什么状态我不太清楚,所以我后来跟他说你当年就是爱上我那一枪吗,就这么问他,他没话说。我记得我当时在监狱里的心情就是那个心情,觉得挺舒服的,所以出来以后才好的吗,我们俩真正好,离跟他认识也没多久。好了以后大概就到你那去了,有天晚上去谈,那天晚上其实我头很痛,你记得吗,我在隔壁,我有个头痛病,犯头痛病几乎没谈什么东西。我这人就是这样,我觉得我当年对他有这种感觉,爱上他我也没什么怨言,后来我发现他,后来这个作品不是变成两个人的吗,我也认了,说实在我是认了,其实这中间不真实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他到最后跟我在一块儿面对这个事的时候他很多东西很不舒服,这是真的,包括这个作品是我做的他都不敢对人说,不真实的东西太多了,因为很多东西你没法说实话,所以为什么面对你老栗那么多年,你有没有听我说过一句话?我不能说。

栗:但是我以前一直认为是他和你共同策划了这件事。

肖:共同策划?他策划借枪?,知道我第二天拿枪来,是不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真正介入是从监狱出来,介入进去的,因为要说真正介入是那天晚上他跟你谈,我也不知道怎么谈到最后就成他策划的了,在之前我看了所有的媒体没有他的,是不是啊,应该这么说。我这个人呢,当年应该说我是认了这个事的,到后来我从来不对媒体说话了,你可以查,没有一个话是我说的,因为我没法说这个事,很多东西是说不出来的,说实话跟他太……,没关系,他呢,也不让我说,那么多年我没说过,因为我觉得这份感情很不容易。后来紧接着又“六。四”吗,经历也非常不容易,非常坎坷,也经历了很多事,说实在我是一个把情感看得挺重的女人,所以我对这个名其实无所谓,无所谓你的我的,就是这样一回事,其实很多东西我是看你这个人,实际上我觉得他当年……当年这个事过去就过去了,但是后来他跟我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一直到十五年后我们分手的时候让我彻底失望了,我不骗你。他这个人我后来看清他,在大名大利面前他太可怕了,所以后来分手,我说我绝对相信他当年就是爱上我那一枪,真的,因为他干出的事让你相信这一点,真的,因为十五年的情感,他可以完全……为了一点利益这样做,没意思。那天的事我不是说到今天才说,真的,我可以永远不说这个事,我可以永远不说,包括在杭州,其实在杭州很多人瞧不起他,因为都知道这个事情,知道这个想法不是他的。那个宋建民,你可以采访他,宋建民就说至少这个想法是我们两个人谈出来的,想法不是他的,策划的话从头到尾你要去借枪,你都知道第二天枪拿来,他都不知道。他是一个被误抓进去的一个人,是这么回事。他从监狱出来以后,他可以说政治嗅觉比我敏感,他知道这是个什么事,我承认这点,他知道要把握这个事,可能我想他是应该知道的,比我知道的要清楚,我可能……作为当时来讲,我没那么清楚,这是真的。可能从特定的历史状态下,他也起到一些作用吧,就是这样,我那天晚上因为头痛,我也记不清他说什么了。

栗:他说了很多很玄的东西,他有笔记给我,写的都是那种什么孙子兵法上的一些。

肖:但他说这个作品的实的东西没有吧?

栗:没有,始终没有说这个具体的东西,任何具体的东西边都没有沾。所以我后来谈这个作品只是把它作为一个事件,社会,政治敏感度这个角度来谈。

肖:因为老栗,我觉得吧,这个作品产生是在中国,特定的环境下,它的产生必然会有政治性。那天我跟高名潞谈,我说至少这个作品是我做的你得承认吧?作者是我,唐宋是一个解说者。

栗:他其实也没解说多少东西。

肖:但他是个解说者,他不能算个作者,但是后来对记者基本都他解说,我不解说,因为他说的东西挺玄的,他可以说得很玄很玄。

栗:他喜欢谈玄的东西。

肖:我今天应该这么说,我写了一个东西,就是偶然性和必然性,偶然性是客观的一种东西,就是客观很多因素,比如一环扣一环的因素。当年我想打枪,我借了枪没打,这个东西存在,偶然性我正好在咖啡馆遇到唐宋,跟他说了这个事,他说你敢不敢打,这都是偶然,对不对?这都是偶然性,但是必然性就是,我还是想打这一枪,从头到尾有想打这一枪的意念,还有很多比如我跟松松借枪,松松有这枪,中间很多偶然性,差一环这个事情都不可能发生。所以说这个作品在历史上评价我,我也不太清楚怎么说,但是当时,咱们现在谈事件这个事实吧,我可以说清楚,一件一件怎么发生的,中间很多偶然因素,我这个事从来没跟人说过,唐宋跟人谈从来就是谈我跟他在方舟咖啡馆策划了这个东西,实际上是我在方舟咖啡馆说了这个事,说起当年要打枪的这个事,这是真的,这个事也是我跟一个宋建民老师谈起的一个事,这都是事实。所以说如果你想采访这个事的真实性的话,这些人你都可以去采访,一个是宋建民,包括当年借枪的沙勇,你都可以去问他,他借过一次枪,他是射击队的。所以说这个想法跟他唐宋也没关系,他有一点,你跟他说这个想法,他提示了你,这个是他起到的一个作用。如果说事件的

整个过程,大概就是这样。

栗:你能具体说说当年在监狱里审问时候的具体情况吗?

肖:审问的我不知道能不能问到当时的记录。

栗:不是,你就回忆一下就行了。

肖:审问的记录,就是他们就问我,那男的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教你打枪。说实话老栗,我这人会说实话,说瞎话我是不会说的,我肯定说他是知情者,最早的知情者,因为在杭州最早就跟他谈了这个事,不可能他不是知情者。审了好多,审了这个枪的来源,当时我是如实说是从松松那来的,我把松松这个事也说了,松松当时就被扣下来了,在家里。我们关了三天,他也给扣了三天。

栗:在家里?
 
肖:恩,内控起来的,我们放了才给他自由,是这样的。松松后来跟我讲,如果真要判刑,我跟松松是要进去的,因为我是打枪的,他是偷枪的,唐宋是知情者,要判刑呢,我不知道,我跟松松是肯定要倒霉的。但是这个事情为什么具体把我们放了呢,松松说其实是跟我爸爸,跟唐宋的爸爸有关系的,唐宋的爸爸是个参谋长,不是什么军区司令。你要说跟我爸爸,跟他爸爸有关,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权力,你要说跟松松爷爷或者是什么,当时是捅到中央了,他们家为这个事还是担了一点责任,但是这个事具体为什么放,还是上面决定的,因为当时政治上一种大的气候,有一种说法是胡起立当班,然后听说乔石听说了这事特别生气,说怎么能把我们放了呢?!胡起立当时春节当班,政治局讨论这件事。

栗:松松爷爷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肖:松松爷爷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一点作用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当时这个事捅到中央了,就是这样。你说这个事跟政治没关系,不可能,但是如果法律健全的话,不管是怎么样,我们俩还是要判刑的吧,跟89年的政治空气有关,其实你说再是什么军队的官,该判刑还是判刑的。

栗:中国还是不一样,要是我打枪就不一样,这跟政治有关的……

肖:那……我觉得还是跟89年有关系吧。

栗:都有吧。

肖:我觉得这是综合的因素,我们打枪这个事是很偶然的各种因素促成的,但是在中国这种特定的环境下也有特定的因素促成吧,有一种必然性。

栗:后来松松没有听到爷爷说什么话吗?

肖:爷爷当然不高兴了,一直……爷爷做检查了这个事,人家当然说他了。

栗:应该奶奶做检查,这个枪是奶奶的,呵呵。

肖:但是他爷爷不会理解这个是现代艺术的一件事,觉得这是非常不好的一件事情。所以松松也是受了很大的牵连,应该这么讲,但是现在还好,我们两家关系还是可以。

栗:他们放你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

肖:去的时候,当天晚上来了好多好多人看我,都是些老头,我当时……

栗:你能回忆起来都是些什么人吗?

肖:都是些老头。他们说是我们整个大年三十都让你给搅和了。我当时关在一个牢房里,有一个小洞,窗户打开,每个人进来,我不知道,反正当时有个老头进来就说,就是你啊,害的我们整个大年三十都没过好。后来我听他们看守说,全是他们公安局的最高官,全部来了。

栗:公安局的?

肖:全是大官,我不知道什么官,一个一个打开窗户这么看,然后我在里头。

栗:有没有跟你认识的?

肖:没有跟我认识的。我记得当时审问我的那个人特别逗,老是问我一些关于现代艺术的事,我就跟他谈谈谈,然后谈完之后我说你关心这个干吗,他说我儿子现在在学画,我真怕他有一天走火入魔,也干你这样的事,呵呵。这个是我有印象的,其实回忆回忆当时那个情形挺好玩的,也许,应该说当时我的心,唐宋对这个事情的把握比我更清楚一点,也许吧。

栗:松松家离这远不远?

肖:不远,我叫他过来,你应该采访采访他。唐宋一直跟我暗示什么呢,就说情感这个东西是不能说的,他说这个东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作品,绝对棒,往高里说,往虚里说,得这么说。

栗:他那天晚上跟我出来讲,一晚上都是讲的很虚,我也弄不懂。

肖:我今天跟你说的都是非常实在的一个东西,包括做这个作品,其实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作品,但是也许我的误区也是在这。他说说这个就把这个作品说小了,但有时我现在想,其实作为一个作者,他做一个东西的原发点还是很重要的,因为一个原发点导致打这一枪,我不知道有些画画的怎么弄,反正我知道我要做这个事完全是要有一个东西让我要做这个的,比如我想打这一枪,一直这个念头没有断,总是有一个内心的冲动让我去做这个东西。

栗:但是为什么没有用别的破坏办法,为什么想打一枪呢?

肖:因为打枪,我不是说政治临界点,你要了解我,我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而且非常情感化的人,完全是这样的,包括我作这个十五枪的作品,也是这样的,完全到了那个点上,一口气的,就是要到那去打这一枪,打完枪以后人很舒服啊。我觉得艺术有一种求生……

栗:宣泄的。

肖:宣泄的一种东西,当你不顺的时候,内心有一种东西淤积的时候,你就是有一种……

栗:但是宣泄有各种方式,为什么选择枪呢?

肖:解气啊,这玩意“咣”一枪打完多解气啊。打枪这个手段,当那天我跟宋建民说完这个枪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枪就在我脑子里了,留在那个地方了。其实他跟我说这个枪,我们谈到枪,一直到我到射击队借枪,是很长一个过程。但比如说,你在画作品时候很多人会给你提建

议,你吸收什么,选择什么,脑子是有种选择的过程。

栗:当时那个情景是什么,他怎么提示出来枪的?

肖:当时我在一个房间里在做这个作品,你可以采访宋建民,具体有的话我都记不太清了,因为两个人具体怎么对话我都忘了,但是这个打枪的点子是我们俩谈出来的。他就说这个玻璃好象怎么,我们谈到气枪,谈到砖头,谈到什么,他就说把这个玻璃破一破,他说要破得又有痕迹又不弄破,他说咱这玻璃太平,当时连个横条都没有,就说这个太干净了。他是从形式感考虑,我觉得我来接受用枪这个东西呢,我是认为形式和内容相统一的,当你选择一个形式的时候内心一定有一种冲动,就说这个形式一定跟你内心一致的你才会选择它,否则你不会选择,每天信息很多,看书可以有提示你的信息,我们毕业创作时多少老师给我们提意见,这个老师说两句,那个老师说两句,好多人提意见的,为什么就接受了用枪这个信息?!这完全就跟内心一种东西的存在有一种呼应。

栗: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枪,因为枪这个东西,在我就永远不会想起枪,即使想起也不敢往这想,因为我不可能搞到枪,就是搞到枪也不敢打。是不是跟你以前跟松松接触时有关系,有这印象?

肖:这倒没有。我觉得我这人情感不顺的时候想用枪,真的,包括现在我……现在好点,前一阵子我连打十五枪,打完舒服多了。我觉得对我来说艺术是排解一种什么东西,这种东西是在特定的心理导向之下,选择一种特别极端手段可以治愈某种东西,我觉得是这样的。可能就

是有某一种提示,你觉得这个东西就是它了。

栗:你还是没有说破这个枪,这个东西太重要了,我觉得这也你的身分有关系。


B、与李松松的访谈

肖:松松,接受采访。

栗:说事,说最简单的事,弄得清楚一些。

肖:我们不会说理论,呵呵。

栗:我自己都说不好理论。

李:就从开始说吧。开始是肖鲁到了北京,然后找我。

栗:这是哪一年?

李:应该是89年年初,我在附中上一年级。有一天下午,我姐姐跟我说韦容在找你,韦容当时不教我们吗,我不知道她找我干嘛,我去那屋里,肖鲁坐在那了,很多年没见了。然后好象就是当天晚上我带肖鲁去我们家,不是当天晚上就是第二天晚上,这个我记不太清了。后来在电车上肖鲁就问我,松松能不能搞到枪。那天我还跟她说,现在我要想起来,我还能记得那电车是坐到哪一站,就是府佑街和西四之间那站,拐弯的时候她还问我,挺奇怪的,反正记得挺清楚。然后我说,我这正好有把枪。

栗:枪的型号你记得吗?

李:枪的型号我不记得了。

栗:是把老枪吗,不是那种配给的枪吧?

李:好象应该不是,但是具体我说不准,因为我不是那么了解这些型号,但是是自动手枪。因为自动手枪问世也有七、八十年了吧。

栗:是国产的枪吗?

李:这个我也弄不太清楚,我觉得好象应该是国产的,因为我记得枪把儿上有一个五星,但不是那种军队五四式的那种大枪,是小一点的,不是太大,好象能装九发,还是七发子弹我忘了,我给她带了三发子弹,这个情况就是这样。那个枪,在前一年暑假时候我自己在家,我从家里偷出来的,他们都不在。

栗:可以说奶奶名字吗?

李:就别说了,她都过世了,不在了。就是从她那偷出来的,然后我就一直自己玩,放在我那,当时没想过什么,因为我想拿出来玩肯定得还回去,后来一直没找着机会还回去,就一直偷了半年,然后这时候肖鲁来北京了,我说正好……我记得当时还是问她要做什么用。

栗:不是去抢钱吧,呵呵

李:不是去抢银行,呵呵。肖鲁就把她这个事说了一遍,她要做这个作品,然后为什么想打一枪,我记得很清楚,她说觉得这个作品太完整了,她想破一破。我当时觉得这个事,首先它是和艺术有关系的,我觉得挺好玩,我觉得这个东西挺刺激的,“咣、咣”发两枪,但是我希望的是我把枪借给肖鲁发两枪,然后我再把它拿回去,这是挺幼稚的。

栗:你完全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

李:完全没有想到。我相信肖鲁说的,我完全没有这根筋,就觉得这个事可以瞒天过海,当时就是单向思维,只想到主观的一面,希望的一面,说实话可能也想到坏的那一面了,就是闯了祸,但是具体会怎么样就完全没想,就不想了,就往那面想。我觉得这事挺好玩的,我就说可以啊。后来展览前一天晚上很晚,那时侯大家睡觉都睡的很早,不象现在,可能十一点了,她给我打电话,那时侯我们家的电话是在走廊里,得到走廊里接电话。肖鲁跟我说,听说现在风声很紧,打枪这事打不打,她当时说话很慌张的,不知道她在哪打的电话。当时我一听她这个我有点失望,你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觉得这个事挺兴奋的,我说哎呀,都决定了,还是做吧,然后肖鲁就说反正明天你先把枪拿来,类似于见机行事吧,她不会说出见机行事这样的词,但类似这个意思,就是把枪拿来,然后咱们到时候看,是打还是不打。我第二天就把枪带出去了,我跟家里人说我去看展览什么的,上午的展览,然后肖鲁说中午我请你吃饭,家里人都会问中午你回来吃饭吗,我说不,肖鲁姐姐请我吃饭,约好了,挺高兴的。我把枪放在兜里,我那个羽绒衣有一个内兜,两用的,我放在左边,骑车去了美术馆,然后到了美术馆,我忘了具体到那是几点了,我记得我到那还在外边转了一会儿,然后差不多十点左右到的那。我记得我见到肖鲁大概是类似于十点四十,十点四十五,反正我给她枪的时候是十点四十五,当时就在美术馆正门的西边走廊边上,我把枪给她,然后我教她怎么用,很奇怪,现在想起来这个简直太明目张胆了,因为当时周围很多人,大家走来走去,还有人在那看,两个人在那捣鼓一支枪,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看,我当时也稍微遮掩一点,但也没太怎么样。我带了三发子弹,都在枪里,我告诉她怎么放进去,然后一拉枪栓,就上膛了,这时候就可以用了。

肖:当时你帮我上的栓吧。

李:我帮你上的栓,我把保险扣上去,我说你开枪前把那保险扳下来。

肖:我记得我打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干,都是你帮我弄好的。

李:那可能是,因为那天我看那个录象就是。看录象上是她打枪之前我在她旁边,这是肖鲁,那是电话亭,我就在她旁边好象说什么,然后我一看那个带帽子的是我,因为我都忘了,好多都忘了。当时我还有这个概念,这个枪别走火了,所以打之前把保险扳下来。这也很奇怪,因为肖鲁当时跟我说要打两枪,事后想这些事都挺奇怪的,当时我也没问她,为什么是两枪,不是一枪,或者三枪,是两枪,但是为什么我给她带了三发子弹,这也很奇怪,还有一个备用的,这很危险。

肖:你不是试了吗?

李:不,那是在夏天的时候,我偷出枪来自己玩,在玉渊潭打过两枪,自己玩,都没有人知道。打枪的时候我记得大约是十一点十分这样的样子,在打枪前十分钟我把枪给了肖鲁,我在美术馆门口外面给的她,然后肖鲁就走了,走了以后我碰见韦容了,韦容看见我好象觉得有点奇怪那个样子,也没说什么,还觉得有点尴尬的,因为韦容当时是我们老师。后来我就过去了,可能又过了一会儿,我在里面转了,看看其它的作品,可能在打枪之前五分钟或者十分钟,我碰见肖鲁,肖鲁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唐宋,唐宋当时穿一军大衣,握了下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好象基本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开枪了。开完枪以后,因为我站的地方离开枪的地方不是很近,比如肖鲁在这开枪,我可能站在那个位置。

栗:十米左右?

李:不到十米,六米左右,唐宋在那个位置,一堆人在那边这样围着,“U”字形的,你看那录象上也是这样的,有人拍照片,还有人站在很高的地方,然后我站在这边,边上一点,当时我的印象是枪声太响了,出乎意料,因为我原来也打过,在野外就没觉得那么响,因为这是在一个大厅,非常响。当时响完两声枪,我觉得人们也是非常有意思,这种事情因为枪声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是大家听到响声,呼一下就往这跑,就在那个厅深处的地方,“哗——”就往这跑,跟潮水似的,就好象一定要看到什么事情,我觉得这人们怎么都那么激动啊,后来一堆人

就涌到门口去了,肖鲁也看不清楚了。

栗:当时她就给你枪了吗?

李:不,当时一堆人涌到门口。过了大约三分钟她跑过来了,满脸通红,完全象西红柿那样,特别急的步子,当时她好象穿一个半高根的皮鞋,“哒哒哒”就跑过来了,喊“松松,快把枪转移”,因为这个声音太大了,我当时觉得这个事你不要这么喊吗,周围都有人看着呢,但是周围的人看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嗖”地就把枪塞给我了,然后我就又把它放回兜里,这时候那枪还有一发子弹。她连着喊了两遍,“松松快把枪转移”,这个词很象地下党说的,连着说了两遍这个话,然后她就跑了。

肖:没跑,我到黑盒子去了。

李:我当时不记得了,反正你就消失了。但是我是和聂牧站在一块儿,我不知道聂牧记不记得这个情景,因为当时我跟她约的去看那个展览,然后我当时要故作镇静,因为闯了祸了,我记得我当时还挺镇定的,然后我就去看别的馆了。聂牧当时怎么回事呢,她好象就走了,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又碰见了。然后我就把美术馆其它的厅的展览都看了一遍,我不能只在肖鲁打枪的那个厅呆着。我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走了,我当时也在想,等一等吧,因为也不知道事态怎么样,当时完全不知道后果会什么,主要想的是瞒天过海,没有什么后果。然后在美术馆的西北角的那个厅,就是我最后转到那的时候,然后工作人员就说,“都出去,都走了,闭馆了,出事了”,然后我就想,是不是因为这个事闭馆了,我还问那个人,“为什么闭馆”,那人就说“出事了,你不知道,那边都打枪了”,这个其实已经是,起码有半个小时以后了,你想我转了一圈,当然转的也挺快的,当时人也不多了,然后我走到门口,到下美术馆那个台阶的时候,一下去有几辆……不对,我回忆错了。肖鲁把枪给我的时候我出去了一次,出了美术馆武警守的那个门,我出去了以后,那时侯大家已经都往外走了,还不是特别……后来我又进来了,我有美院附中的学生证,学生证是可以随便进的,我跟武警拿了一下学生证他又让我进去了,然后我进去以后又转了一圈,转到那个西北角就往外轰人,就说闭馆了,一个人也不许在这,然后这时候又出去,进出这么两次,第二次出来的时候就有好多车开进来了,我记得有一辆是公安部的车,那时侯公安部的车有那个牌子,公安的“A”,就是公安部的车,这叫急啊,开到台阶口那,然后我正好下台阶,从那上面跳下来,一男一女中年人的样子,急匆匆地往上面跑了。为什么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呢,我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个事闹大了,在这之前我都没意识到这个事闯了祸了,在这个时候我知道了。然后我走出去之后,很无聊,没事干,快到中午了,还跟肖鲁约了吃午饭,肖鲁也不见人,我就到对面的百花书店去看看书啊什么,看书的时候我把肖鲁的相机就落在书店了,那个相机我拍了至少有两张她打枪的照片,然后我从书店出来就去了聂牧她妈妈单位,因为聂牧告诉我她要去她妈妈单位,下午要看电影什么的。我当时就觉得没事,挺晕,就钻到那了,一个礼堂就看了小半段电影,结果没有散场看见聂牧,打了个招呼,后来过一会儿她出来,我们在她妈妈单位门口见面,然后我这时候发现相机没了,我跟她又回到百花去找相机,他们还给我了,这时候大约有下午两三点钟的样子。然后就在百花对面,美术馆的街前面,我们在那走路,很巧,肖鲁就跑过来了,就又碰见肖鲁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撞见了。

肖:下午是四点钟吧。

李:没有,我记得差不多两三点这样,不是太晚,后来可能在小花园里又呆了很长时间,在小花园里是你的小姨夫吧……反正是她的亲戚,中年夫妇,我记得那男的很冷静,他就劝肖鲁,也劝我,主要是劝肖鲁,就说这个事,现在没有其它余地,就要去自首,什么都要说清楚,劝我也别背太大的包袱,有什么呢回家就跟家里人承认,当时这个我当然是不愿意了,我本来是希望瞒天过海,结果现在要承认什么的,这个压力太大了,但是在那个时候是没有选择的,我也答应了。可能在这个说话的当中聂牧走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肖鲁去自首,我回家。然后就从小花园到美术馆那段路,可能有一百米吧,我骑车带着肖鲁,到了美术馆门口肖鲁下车,然后她就进去了,我就一直目送着她,那时侯可能有四点了,冬天的西边的阳光暖暖的照着美术馆,她就一直往里走,上了台阶以后好几个警察就涌过来了,然后肖鲁可能是跟他们说了一两句话,结果“呜——”就把她拥进去了,我一看,哦,好了,我就走了,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栗:后来呢?

李:后来呢,就是我比较惨了,家里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整个我的家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我是比较感激他们的,他们也没有把这个怎么严重化,而且他们尽量自己承担这些责任,比如我父亲觉得很多是他的过错,我奶奶觉得是她的过错,我爷爷也写了检讨什么的,但是实际上这件事应该说和他们是没关系的,如果按组织原则来说,但是他还是写了检讨,后来他们就没有怎么再提这件事了,他们就觉得是一个小孩很冲动。

栗:肖鲁刚才说你还被在家里被看管了好多天。

李:有一个细节,那天不是大年三十,是初一早晨,后来我觉得我爸挺厉害的,当天晚上他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他也不表达,我和我妹妹,我妈都不知道,大家还是和平常一样,第二天早晨我们还一块去看一个电影,临出门的时候在门口他接了个电话,然后他说好,知道了,他跟我说,松松,公安局现在说你不能随便出去,你要在家呆着,我就明白了,我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栗:回去就把枪交给奶奶了?

李:不是,我没有主动说,我不知道那时候该怎么办了。肖鲁她第一步就会有人问她你枪是哪来了,她就会说是哪哪,然后当时是海军的人来问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没找我家里人,就直接找我,问怎么回事,我就都招了,然后把枪给他们了。

栗:交给公安局的了?

李:不是,交给海军来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还录了口供这样的东西,让我签字。

栗:是什么时候?

李:当天的晚上七、八点。

栗:家里就全知道了?

李:家里当时还不知道呢,等他们拿到所有的证据以后,包括枪也拿到手了,他们最重要的是把枪拿到手,然后他们才跟我家里人说的,这中间大概有一两个小时。

栗:也都是当天发生的?

李:都要当天解决,不然对谁也没法交代。

栗:那天就是三十啊?

李:对,那天就是三十。

栗:大概不让你出去多久?

李:后来也就没有,那次打电话就说现在不要出去,但是以后也没有说,就没有再说什么时候出去,或者现在还不能出去,初一的那天说现在不要出去,后来可能在家呆了几天,但是后来也出去了。

栗:公安局直接找过你么,都是海军找你交涉?

李:没有,他们具体怎么交涉我也不清楚,这个我不了解,因为后来我不直接面对他们了,我就直接面对我爸。

栗:后来肖鲁出来你知道情况吗?

李:我知道,因为当天我,初一还是初二,各大报纸都有一条很小的消息,就是肖鲁、唐宋在中国美术馆制造枪击事件,后来被,那个词是什么,收审啊还是,不是拘留,反正像收审啊这样的词,很简单,没有说什么。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光明日报,反正这样的大报纸的一小

条。后来出来也知道,我忘了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听家里人说的。

栗:那是初二吧。

肖:反正是出来以后。

李:不是吧,你们怎么能初二出来的,应该是初四出来的。

肖:不是初二,……后来有一个东西是唐宋写的,然后他……

栗:他们出来你家人专门做过努力吗,你知道么?

李:这点我不知道,因为这种事情他们不会跟我说。我有一个自己的判断,因为他们这个事是作为一个艺术行动,也不参与政治,也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危害,也没有伤人啊什么的,我还是比较乐观的。当时我最担心的是被附中开除,我闯了这么大祸,有可能怎么样,后来也没

有发生什么事情。

栗:家里的基调还是没有那么悲观?

李:我觉得还是具体的事情他们不跟我说,因为一贯是这样的。反正我们家一贯是,比方说,星期天大家都回来聚会,说的都是一些平常的事情,所以象这些事情,包括比如说内幕的事情我不会知道。

栗:挺好的,挺有意思的,主要是在这种特别的环境里边都是没法预料的。你当时那么紧张,揣个枪居然看了个展览,呵呵。

李:居然看了个展览,居然转了这么长时间。

栗:要是我,……呵呵。

肖:还有一发子弹呢,哈哈。

李:对,当时我因为那个年纪吗,有一点恶作剧的心理,就是觉得“哼——”,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栗:刚才她也有。后来就把我们几个留在美术馆会议室,不让我们走了,有结果了才让我们走的。

李:审查,是吧,关了多长时间呢?

栗:一天。

李:大家都呆在那?

栗:很晚都在那。

李:哦。

栗:中间就是我出去写那个牌子,“现代艺术大展因故停展”。然后中间肖鲁你托人传话给我,说怎么办。我说那就向公安局说清楚就行,你还是出来别躲着。

肖:我那时侯可能在外面。


栗:那是谁传话给我,后来我又传过去了?


李:那你又是传给谁的呢?

栗:现在都完全记不住了。好象是个艺术家。

肖:好象是这样的,我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就不让我进去,然后我就跟他们说,你告诉他们,我叫肖鲁,我说你传过去。反正中间可能我到美术馆外面,就是在汽车上转了一圈回来在美术馆外面的时候,可能是见着那个人……

栗:那人说你就在附近。我就说你回来把问题说清楚,我想问题不会太大。

栗:你再想想枪……

肖:包括砖头,说过砖头,说过气枪,具体这个对话已经搞不大清了。后来好象是他提的手枪,因为手枪速度快。

栗:谁呀?

肖:宋建民说的,也许气枪,也许气枪速度不快。因为当时我们家有气枪,气枪“嘣”一打不就完了吗,它就把玻璃打碎了,用手枪的时候是说速度又快,又能留下裂痕,玻璃又不破。

栗:我也有体会,因为文革的时候有一天坐在屋子里,流弹打到我的面前,窗户就一个小眼,弹着点就紧挨着我腿地方,然后就从地上弹到床上,我从床上捡到那个弹头,挺逗的。

李:在哪?

栗:在邯郸,我还读高中的时候。

肖:这是在谈话时完全话赶话谈出来的。但是至于怎么借枪都好象觉得不大可能,就又把这事搁在那了。后来是有一次我赶上沙勇,他射击队的,这些都是赶上的。你们射击队能不能把枪拿出来玩玩,结果那个沙勇还挺哥们,行啊,我帮你借啊,所以这些都很多偶然因素在里边的。

李:所以你那时侯就觉得借枪是很容易的?

肖:我那时候觉得借枪是很容易的。然后那时侯唐宋一说这个在美术馆打我马上就想到松松,这个玩意就各种巧合因素在里边。那天晚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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