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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娜·鲍什(Pina Bausch)

2008-11-07 11:37:13 来源: artda.cn 艺术档案 作者:artda

皮娜·鲍什是当今世界舞坛最富创意的舞蹈家之一。早年,她曾赴美国朱莉亚音乐学院就读,师从荷西·李蒙、保罗·泰勒等舞蹈名家。在担任德国乌帕塔尔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后,皮娜·鲍什开创了“舞蹈剧场”的演出形式,并曾出访包括中国香港和北京在内的许多地区。由她根据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编排的舞剧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版本,此外,《蓝胡子》、《穆勒咖啡馆》、《贞洁传说》等舞剧也独树一格。

▲ 皮娜·鲍什(Pina Bausch,1940年7月27日-2009年6月30日)

皮娜·鲍什(Pina Bausch)1940年生于德国的佐林根,70年代至今为德国最著名的现代舞编导家,舞蹈剧场(Deutsches Tanztheater)的开山鼻祖。2009年6月,鲍什被验出患癌症,5日后离世,辞世前仍工作不辍,数天前才与舞者一起登台谢幕。2009年5月,德国大导演维姆·文德斯宣布将与现代舞大师皮娜· 鲍什合作拍摄电影史上的首部3D 舞蹈影片《皮娜》。不幸的是,这一计划如今因为皮娜· 鲍什的突然离世而中止。6月下旬,皮娜·鲍什被诊断出罹患肺癌,5 天之后,她就离开了人世,享年68岁。

一个几乎在黑色里包裹着自己的德国女人,在舞台上创造了几十部大胆、梦魇般迷惑而直抵人类心灵的现代舞蹈。皮娜·鲍什,在这个潮湿的夏天,抽完她最后一支烟,与魔鬼和天使一起去另一个世界舞蹈了。

自从正式担任乌珀塔尔舞蹈剧场艺术总监之后,皮娜·鲍什很少亲自在舞台上露面,不像这里的媒体所认为的那样— 一直在舞台上旋转。她更是一个永远让人惊呆的编舞大师,她经常坐在观众席里,看着自己的新作遭人唾弃。早年更有观众认出她而朝她吐唾沫。但她用她打破常规的身体语言征服了全世界。皮娜·鲍什成名以后,只出现在《穆勒咖啡馆》、《丹森》等极少数舞蹈作品中。

少年起开始在福克旺舞蹈学校Folkwang School学习古典芭蕾和现代舞,19岁时到了纽约跟随约斯·林蒙林、保罗·泰勒等现代舞大师学习,以后在1963年回到德国。经过10年的演员和编舞创作实践,从1973年开始,33岁的Pina Bausch开始出任德国的乌帕塔尔舞剧院Tanztheater Wuppertal艺术总监和首席编导,从这时开始,Pina Bausch马上着手她的“舞蹈剧场”想法的实现。两年之后,她的根据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作品《春之祭》创作的同名作品立即引起轰动,评论称之为“在约八十个《春之祭》版本中最为突出的”。

这以后,Pina Bausch继续沿着她的“舞蹈剧场”方式创作下去,《穆勒咖啡馆》、《贞洁的传说》、《蓝胡子》、《华尔兹》、《玛祖卡FOGO》、《康乃馨》、《1980》、《窗户清洗工》等都是她的强有力的作品,巡回演出欧洲、美国、以及亚洲的日本和香港。关于她和她的作品的评信纸很多,大概最为形象和准确的是,“一个未被加冕的舞蹈女皇”。

在当代国际舞坛上,皮娜·鲍什的作品独树一帜,享誉世界。她是伟大的艺术创新者和永不停止的革新家。世人对她的作品爱恨交加,难以名状,而她对现代舞蹈的贡献有目共睹,永不磨灭。

“我舞蹈,因为我悲伤。”这大概是皮娜·鲍什最标志性的艺术阐述,她将自己的孩提痛苦和德国战后的挫败感深深地纠缠在一起,制造了战后最隐秘同时又最绝望的舞蹈景象。在《穆勒咖啡馆》里,我们读到了和法斯宾德相近的梦游般的悲痛。而皮娜·鲍什毕生最伟大的创造,是将舞台的限制打破,有时候,她的舞蹈作品是一场混合了戏剧台词和行为艺术的综合体。她不像德国现代艺术家约瑟夫·波依斯(Joseph Beuys,1921-1986)那样,直接用毁灭性的物品来描述人类的恐惧,她的视觉是偏女性的,她经常让女舞者裸露半身,但表现得一点也不色情,反而非常绝望,仿佛那样的身体的解放,只是暂时地将内心的恐惧释放了出来。

皮娜·鲍什深凹的双眼明亮而深不可测,在她气质里面一直包含着羞涩和害怕。她为人亲和,同时对陌生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是一个在内心里搜寻谜团,经过压迫后,用身体彻底释放出来的女人。她大概非常明白纯粹的价值,即使在表达狂喜与沉痛的强烈对比时,她也不希望使用过分夸张的色彩来烘托那种已经燃烧了的内在情绪。她也不会像法斯宾德那样,经常愤怒到想用镜头射杀面前的演员。皮娜·鲍什的神经质的疯癫是内敛的,她紧张不安地抽烟,然后用更极端的舞蹈呈现给大家。

皮娜她是全世界观众翘首以盼的现代舞大师;
她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舞蹈艺术家;
她是魅力无穷、令人窒息的女神,费里尼和阿莫多瓦也为之倾倒,将她的舞作引入自己的影片。

皮娜·鲍什是德国排名第一的出口文化,因为世上无人像她这般写下辉煌的舞蹈史。这位当初在埃森市福克旺学校的神童、以及当今身为乌珀塔尔的芭蕾总监的编舞家,在不到十年之间排除万难,确立了这项舞蹈类型。如今,舞蹈剧场这个名词已和皮娜·鲍什的名字划上等号,无法分舍。皮娜·鲍什的“舞蹈剧场”跨越美学的界限与艺术的藩篱,建立了独树一帜的舞蹈新语言,影响了整个世界。她所带领的乌珀塔尔舞蹈剧场以前卫的理念和表现手法,综合舞蹈和戏剧的元素,成为现今重要的艺术形式之一。

2007年9月20日,皮娜-鲍什率领乌珀塔尔舞蹈剧场首次进入中国内地演出,该演出由中国中央芭蕾舞团主办,在天桥剧场奉上皮娜-鲍什最知名的两个舞蹈作品《春之祭》、《穆勒咖啡屋》。

  部分作品:
  《片段》Fragmente (1967)
  《在时光的风中》Im Wind der Zeit (1968)
  《在零之后》Nachnull (1970)
  《舞者的活动》Aktionen für Tänzer (1971)
  《唐豪赛─酒神节》Tannhäuser (1972)
  《摇篮曲》Wiegenlied (1972)
  《费里兹》Fritz (1974)
  《伊菲珍妮亚在陶里斯》 Iphigenie auf Tauris (1974)
  《两条领带》Zwei Krawatten (1974)
  《我带你到转角处》Ich bring dich um die Ecke und Adagio (1974)
  《慢板─五首马勒的曲子》Adagio - Fünf Lieder von Gustav Mahler (1974)
  《奥菲斯与尤丽蒂斯》Orpheus und Eurydike (1975),
  《春之祭(西风/第二个春天/春之祭)》Frühlingsopfer (1975)
  《七宗罪》Die sieben Todsünden (1976)
  《蓝胡子──听贝拉·巴尔托克“蓝胡子公爵的城堡”的录音》Blaubart - Beim Anhören einer Tonbandaufnahme von Béla Bartóks Oper „Herzogs Blaubarts Burg“ (1977) 《与我共舞》Komm tanz mit mir (1977)
  《蕾娜移民去了》Renate wandert aus (1977)
  《他牵着她的手,带领她入城堡,其他人跟随在后》Er nimmt sie an der Hand und führt sie in sein Schloss, die anderen folgen (1978)
  《穆勒咖啡馆》Café Müller (1978)
  《交际场》Kontakthof (1978)
  《咏叹调》Arien (1979)
  《贞洁传说》Keuschheitslegende (1979)
  《一九八○,皮娜·鲍什的一个舞作》1980 - Ein Stück von Pina Bausch (1980)
  《班德琴》Bandoneon (1980)
  《华尔兹舞》Walzer (1982)
  《康乃馨》Nelken (1982)
  《在山上听见呼喊》Auf dem Gebirge hat man ein Geschrei gehört (1984)
  《黑暗中的两支香烟》Two Cigarettes in the Dark (1985)
  《维克多》Viktor (1986)
  《预料》Ahnen (1987)
  《帕勒莫、帕勒莫》Palermo Palermo (1989)
  《舞蹈之夜II(马德里)》Tanzabend II (1991)
  《船之作》Das Stück mit dem Schiff (1993)
  《悲剧》Ein Trauerspiel (1994)
  《丹颂》Danzón (1995)
  《只有你》Nur Du (1996)
  《拭窗者》Der Fensterputzer (1997)
  《热情马祖卡》Masurca Fogo (1998)
  《噢,迪朵》O Dido (1999)
  《草原国度》Wiesenland (2000)
  《交际场─六十五岁以上男女的版本》Kontakthof - Mit Damen und Herren ab 65 (2000)
  《水》Água (2001)
  《给昨日、今日和明日的孩子们》Für die Kinder von gestern, heute und morgen (2002)
  《呼吸》Nefés (2003)
  《天地》Ten Chi (2004)
  《粗剪》Rough Cut (2005)
  《月圆》Vollmond (2006)
  《皮娜·鲍什的一个舞作,未命名》Ein Stück von Pina Bausch (2007)

 

艺术家作品

▲ 1974年首演《死而复生的伊菲格尼》

▲ 1978年《穆勒咖啡屋》

 《穆勒咖啡馆》

继1974/75年的《大都市》之后,皮娜·鲍什第一次亲自参与了舞蹈《穆勒咖啡馆》的编排工作,皮娜·鲍什的这段四十五分钟的作品开场便个性鲜明。就像要对皮娜·鲍什的整个编舞历程进行一番综述一样,这部作品既包含了格卢克歌剧这种早期的舞蹈形式,又有着新的运动戏剧艺术的元素。在内容上《穆勒咖啡馆》也连接了不同的线索,它在讲述孤独和拘束,同时还包含了对另一种舞蹈,另一种戏剧的探寻,这种戏剧不再是致力于描绘美丽的表象,而是要深入到感情的深处。“舞台布景师”确实为演员们开辟出了表演的空间—不再是在幕后,而是在公开的舞台上。他不再是通过舞台布景来为演出服务,而是为它开辟出一条道路。这或许就是孤独的舞者在梦游般的舞动中所梦想的吧。 

▲ 1989年作品《帕勒莫,帕勒莫》

▲ 1995年作品《丹森》

▲1996年作品《只有你》,巨大的树木搬到了舞台上

▲ 1997年皮娜·鲍什在德国慕尼黑表演《穆勒咖啡屋》

▲《拭窗者》

 ▲《康乃馨》

▲ 《春之祭》

 《春之祭》

根据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改编而成的三幕歌舞剧《春之祭》明显继承了德国表现性舞蹈的传统,并且已经包含了皮娜·鲍什基本的表现手法,这些手法在皮娜·鲍什稍后的作品中都得到了继续发展和不同程度的演绎。歌舞剧的最后一部分《春之祭》在首演后不久就被改成了一部独立的同名作品,并成为乌珀塔尔舞剧团演出次数最多和最成功的作品。除了更接近于舞剧的第二部分之外,这是迄今为止最后一部从传统意义上进行编舞的作品。它同时标志了戏剧手段的不断极端化和逾越对传统舞蹈的理解这一发展过程的结束点和转折点。可以说,通过《春之祭》这部作品,一个狭义上的舞蹈艺术阶段走向终结,紧接着出现了一系列被称为乌珀塔尔概念的现象。蒙太奇的原则,把语言包括在内,对六十年代的艺术发展史的加工等都变成了决定性的风格特点。就这一点来说,从《春之祭》出发来介绍乌珀塔尔舞剧团是完全合理的,这部作品也使皮娜·鲍什第一次获得了广泛的认同。

 

大师-皮娜·鲍什、以及和我们有关

文︱ 吴文光

皮娜•鲍什现在应该是67岁了,按中国人的说法是“人老珠黄”的那种,但从杂志、画册或网上看到她的照片,依然是德国美女的那种坚硬的美丽,面庞线条如被雕刻刀划过,目光温柔但炯炯,这种相貌大概也一如她的大部分作品中的场景特征:一个美丽少女在一群女孩的簇拥中成为祭品,然后奉献给另一群赤裸强悍的男人(《春之祭》);一个盲女梦游般在堆满桌椅的咖啡馆摸索前行,两个男人在暗处窥视、等待着(《穆勒咖啡馆》);一个全副武装带着滑雪工具的男人在鲜花堆成的小山丘上作滑雪状(《窗户清洗工》)……

要用文字来描述或解释皮娜•鲍什的作品肯定是徒劳的,它只会使庞博精深的内容流于单一粗浅,让丰富生动的舞台呈现变得枯涩乏味,但我们远离舞台现场,又不得不使用语言传递一些必要的信息让更多的人接近皮娜•鲍什那个充满魅力、让人回味无穷的舞台世界。在翻阅有关皮娜•鲍什作品画册的时候,我的目光常常停滞在皮娜•鲍什的单人照片上,她特有的美丽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还有她特有的神态:安详、平和,即便是烟不离手的形象,你也很难和苦大仇深地进行一个伟大的创作之类联想在一起。我就在想,就是这么一个人是如何把她对人、对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悲伤和荒诞感深藏于作品中的?

在皮娜·鲍什70年代中期开始让人震惊并关注的作品中,主题方向是:美丽总是柔弱的,她在暴力和强权下永远无助,人世和生活也始终充满被迫和荒诞。皮娜·鲍什的一句简单的表白因此时常被热爱她的人引用:“我跳舞因为我悲伤”。一些评论家从皮娜·鲍什出生于残酷惨烈的二战期间、成长于二战后废墟荒芜的德国的童年和少年经历中寻找她的创作根源,但一个艺术天才如何把天才的能量释放出来,首先得找到一个通道,皮娜•鲍什找到了“皮娜•鲍什式的舞台方式”,这就是后来被评论家定为的“舞蹈剧场”(Dance Theater)。

皮娜·鲍什(Pina Bausch)

“舞蹈剧场”的确是皮娜·鲍什在现代舞上的创举,在舞蹈这么一个始终离不开只靠身体动作来表现的规则中,多年来我们耳熟能详的是美丽而高难度的身体变幻,否则无法称为“舞蹈”。之后,当然是“现代舞”了,比如现代舞的开山人邓肯,后来的继承者玛沙·格雷尔姆,六七十年代站在现代舞高峰的莫斯·肯宁汉等。但相比皮娜·鲍什来说,他们对舞蹈的创造性功绩说到头也只是停留在“自由解放身体”这个层面上,皮娜·鲍什对以往的舞蹈几乎可以说是“破坏”了。她居然经常让演员不去做展示身体美和技巧的跳舞,而让他们像平常人一样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甚至做出化妆、送咖啡、说话这些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她的舞台也不像我们习惯中看到的舞蹈演出那么一如既往的干净、清洁,或者诗一般的身体伴随着诗一般的音乐在梦幻的灯光中变幻,皮娜·鲍什的舞台是令我们陌生的,有时候铺满鲜花(《康乃馨》),有时候搁着桌子椅子、还有浴缸(《玛祖卡FOGO》),有时候干脆布置成一个完全生活场景中的咖啡馆(《穆勒咖啡馆》)。她的演员不仅跳舞(同样也有令人匪夷所思的精妙动作组合),同时也像日常生活中的人那样在舞台上走路、抽烟、打闹、笑、说话,演员的衣着不是我们常见的舞蹈中的那种显示舞蹈者美丽线条的紧身衣,而是一如我们生活中常见的那些汗衫、衬衣、裙子、西装、工作服。

这种舞台和舞蹈方式注定是要让那些西装革履、端坐猩红色大幕前翘首等待高雅梦幻般的爱好舞蹈艺术的人士失望甚至愤怒,所以皮娜·鲍什开初的作品曾经被人视为“垃圾”、“舞蹈的恶魔”。当然现在人们不这么看她了,说起她的名字和她的作品,声音会变得颤抖、眼睛会变得明亮。这就是始终坚持艺术创造的力量价值,一切看似多么强大的抗拒都早晚会被改造的。当然,这种力量首先得来自艺术家本人的始终不渝。

对我们这些中国观众来说,皮娜•鲍什居住在遥远的欧洲,在德国那边,她30多年的创作和演出基本上发生在欧洲或者美国。但无论如何,她的作品或与此相关的东西也曾经多多少少、曲里拐弯地“和我们有关”,比如90年代初在北京,一群人传看她的《春之祭》、《穆勒咖啡馆》录像带,画质非常得糟糕,有些地方几乎是黑白,但一点儿都不影响我们之后的兴奋讨论。

1995年在德国路德维希伯格艺术节,这个城市距皮娜•鲍什的舞蹈团所在的乌珀塔尔城有6、7个小时的火车,文慧执意要去找皮娜·鲍什的团看看,两天后接到文慧那边打来的电话,说她找到了皮娜·鲍什的舞蹈团,还进了皮娜·鲍什的排练场看了她的排练,“我先碰到皮娜·鲍什的一个学生。”文慧电话里说,“她说,你就直接去皮娜的排练场吧,她人很好的。我就去了,进去排练场,看见皮娜·鲍什坐在椅子上看演员排练。她马上就看见我,大概一张亚洲脸很显眼,接着就站起来,迎着我走来,就和我说话……”文慧电话里声音激动,颤抖,听着费力,以为她是在说德语。

之后两年,1997年的时候,在纽约的“下一次浪潮”艺术节,终于有幸现场看到皮娜•鲍什的最新作品《窗户清洗工》演出,印象强烈的是,那个长相平常的小个子舞者突然终止舞蹈,飞奔到舞台口,大声问第一排观众:你们要咖啡还是茶?然后飞奔回去,继续舞蹈,一会儿又像之前一样,飞奔到台口,大声重复问……这个动作和问话在整个演出作品中不断重复,贯穿始终。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段落如此震撼我,只是觉得脑子被轰开了,觉得有无数的可能应该在剧场里发生。1999年,和文慧一起为“生活舞蹈”创作《生育报告》作品时,这个段落当时就刺激我端着摄像机走进舞蹈着的女演员中,打断她们的动作。然后是2002年,排练“生活舞蹈”的另外一个作品《身体报告》时,我用5分钟左右的时间把面前一堆将近30件衣服裤子全部穿在自己身上,变成一个臃肿的球状人体,蹒跚前行。在尝试这些动作的时候,那个小个子演员依然在刺激着我。我想说,我、还有“生活舞蹈”的创作从开始,始终是被皮娜•鲍什的作品刺激着,她是我们的灵感之母。

真希望被这灵感之母永远陪伴。但皮娜·鲍什的作品还始终没有出现在中国的舞台上,她都是发生在我们无法随便就能去到的遥远的欧洲和美国。

2007年,令人心动的消息传来,皮娜·鲍什要带两个作品《春之祭》和《穆勒咖啡馆》来北京演出,这是皮娜·鲍什的经典,将在距离我们最近的舞台上现场发生。在此之前,五月,哥德学院的阿克曼和崔峤以及草场地工作站筹划做了一个“皮娜·鲍什作品影像放映”,还邀请了德国的舞蹈批评者皮特·斯塔曼做介绍皮娜·鲍什作品讲座。那天草场地工作站坐满了一屋子人,那是一次从影像认识皮娜·鲍什的机会。现在,一本《皮娜·鲍什传记》即将出版,这应该是我、还有那些喜欢她的读者和皮娜·鲍什伸手相握的一次机会。 

皮娜·鲍什:内心最深处的舞蹈

文/本刊记者 郭小寒 本刊实习记者 江叶婵

来源:北京青年周刊
时间:2009年07月22日

“在今年,无数美丽的灵魂,决定离开脆弱的肉身,升腾,去往自由的国度。在今天,得到消息,皮娜·鲍什离开了。也许,当安静的时候,我,会觉得,孤单……”北京现代舞团总监张长城在博客上写下这样的文字,附随的照片是他和皮娜·鲍什的合影,她黑色的衣服,依然消瘦,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已经闭上。6月30日,这位“新舞蹈勇气之母”皮娜·鲍什离开了人世。她创立的”舞蹈剧场“,打破了舞蹈和戏剧的樊篱,不仅革新了舞蹈的语言,也成为了许多文化界人士的“灵感之母”和精神偶像。
 
今年9月,文德斯原定为她拍一部传记电影,没有女主角的电影《皮娜》和没有杰克逊的“谢幕”演唱会一样,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初听到皮娜·鲍什去世的消息,张长城很悲伤。皮娜·鲍什不仅是他很好的朋友,更是值得尊敬的长辈,在他眼里,皮娜·鲍什永远那么优雅、美丽、温和。回想起2007年9月,皮娜·鲍什来北京演出时候的盛况。那时全中国的文艺界人士都赶去“朝圣”,天桥剧场如同布道的会场一样熙攘。66岁的皮娜·鲍什还是那个卓越的舞者,在《穆勒咖啡馆》里毫不吝啬把自己纤瘦的身体,重重地拍在厚厚的玻璃墙上,随之顺势滑落,茫然而空洞。台下的观众甚至能听得到那沉重的撞击声。她没有丝毫懈怠,用力地表达着她的情感。那些与生俱来的无助、悲伤、忧郁,笼罩了整个剧场,哪怕她一动不动。张长城说,无论看多少遍,《穆勒咖啡馆》依然如此感动他。皮娜·鲍什在作品里面表达的是一种情感,而不是情绪。这才是对中国文艺界最大的警示:真挚的情感涌现,比空洞的技巧炫耀更能产生回应。他感慨现代艺术大多是外在的堆砌,稍微有些激烈触及也都只是表达一种情绪,而没有涉及到人类情感。皮娜·鲍什通过她在中国的表演给中国文艺界上了一课:应该从人性的角度扩展对舞蹈动作的理解。据说皮娜·鲍什在招演员时,一般不要30岁以下的,她重视的是漂亮肢体背后的个人经历。所以,我们在她的舞蹈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堆身体动作,而是一个个带着呼吸和体温的真实生活中的人。

“我在乎的是人为何而动,而不是如何动”

皮娜·鲍什是德国人,出生在二战时期。5岁时因为能把身体完美打结令佐林根芭蕾舞剧团的老师十分惊讶。“这个女孩真是个蛇人”,鼓励之下,鲍什踏上了她的舞蹈之路。15岁时她师从当时德国舞蹈领袖库特·尤斯,接受“现代舞蹈风格”训练,“一种诚实”是她最大的收获。1960年春天,她又获奖学金前往现代舞艺术圣地纽约,向20世纪最伟大的古典芭蕾舞者安东尼都德学习古典芭蕾和编舞,向现代舞先驱格雷厄姆的顾问路易斯·霍斯学习音乐,向东方舞蹈专家拉美莉学习印度舞蹈,同时也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实践。皮娜·鲍什将学习到的各种元素并存、杂糅,任何一种经验对她来说都是有意义和有结果的。1973年,皮娜·鲍什正式成为乌珀塔尔芭蕾舞团总监,并将其更名为“乌珀塔尔舞蹈剧场”,德国的现代舞从此进入了”舞蹈剧场时代“。张长城把“舞蹈剧场”称为皮娜·鲍什对艺术界最重要的贡献之一,因为它综合了舞蹈和戏剧元素,建立了新语言。皮娜·鲍什的作品囊括了演说、歌唱、杂技、体操、布景和视觉图像等各方面,舞蹈在当中只扮演支撑角色。另外,皮娜·鲍什对观念的打破已经影响到艺术界之外,张长城特别提到皮娜·鲍什的那句“我在乎的是人为何而动,而不是如何动”,并表示这是对生活的关注和内心的尊重。皮娜·鲍什的这句话也成为德国现代舞蹈剧场的信条教义。

从1997年首度出国巡演开始,皮娜·鲍什和她的乌珀塔尔舞团成为德国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文化输出品。罗马、维也纳、马德里、香港、台湾……到处都留有《春之祭》和《穆勒咖啡馆》的影子。很多舞台艺术工作者说她为他们的创作点燃了黑暗中的明灯。

但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皮娜·鲍什的作品也曾被视为过“垃圾”。观众向她吐吐沫、扯她的头发,甚至连莎士比亚学院的老教授们也发出尖叫和嘘声。大家对她的感情,要么是崇拜,要么是厌恶,没有中间状态。舞评家欧建平曾说,”人们对皮娜·鲍什作品存在争议很正常,因为,皮娜·鲍什和她的舞蹈,触动了人内心最深处,处理的是人类存在的核心问题:爱、孤独、恐惧……“这些问题人们可能自我提问过,但是拒绝继续深入,许多人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感受,所以讨厌她。有些人在看完她的《两性战争》后会做恶梦,有些人会在看她的《春之祭》时哭泣不已。她也因此被称为20世纪最有争议的舞蹈家。

“再来一支烟,今晚不回家”

在舞台上尽情绽放,生活中的皮娜·鲍什却十分孤独,也害怕寂寞。她喜欢在演出结束后找一大帮人喝酒到深夜。连张长城也说:“皮娜·鲍什其实很孤独。”人生中不幸的经历总让皮娜·鲍什有悲伤的感觉。罗夫·玻济克——她的舞台设计家,也是她的生命伴侣,1980年死于白血病。皮娜·鲍什创作了《1980年,一部皮娜·鲍什的作品》来纪念她的爱人。画面祥和宁静却让人觉得悲痛异常,铭心刻骨。这是皮娜·鲍什表达悲痛的方式:“我跳舞,是因为我悲伤”,这是皮娜·鲍什最有影响的一句话。她因为悲伤而跳舞,却又是个幽默的人,所以常在作品中用喜乐、平缓等方式来表达她的悲伤。

似乎无论任何时候,鲍什都是烟不离手,她不能确定自己一天抽多少根,但也承认自己是个烟枪,似乎弥漫的烟雾可以掩饰她的悲伤,保护着自己的私人领域,不让外界踏入。烟是她最好的玩伴,她甚至给这个忠诚的宠物以主角的地位。在《黑暗中的两支烟》里,香烟成为她的舞台主角们用以掩饰他们的挫折、紧张和无聊的工具。2008年,在德国乌帕塔,张长城参加了皮娜·鲍什主持的艺术节。演出完,“我”出来抽烟却发现她独自在一个角落里,也在抽烟。院子里没有灯,那个角落很黑,只有她的烟头一闪一闪……”张长城走过去,点着烟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皮娜·鲍什曾说,“再来一支烟,今晚不回家”。

2007年皮娜·鲍什在中国巡演结束的那天晚上,张长城和她一起吃饭,席间,他们三次拥抱。这些场景,张长城都历历在目。而现在,他只得在博客上书写:“临别的拥抱,她身体轻得像根羽毛。而那个拥抱,竟然成了永远……”

(张长城:北京现代舞团总监,皮娜·鲍什生前好友之一,在皮娜·鲍什去世后在博客上发表了深情的纪念文字。)

(吴文光:独立视觉艺术家,中国最重要的独立电影制作人之一,曾为《皮娜·鲍什传》作序。文慧:中国现代舞最优秀的舞者之一,创立了“生活舞蹈”概念,在草场地建立舞蹈工作室。作为中国现代舞艺术的先驱者,二人深受皮娜·鲍什的影响,在舞台艺术方面做出了新的探索。)


从“解放”到“破坏”

多年前,吴文光写了篇关于皮娜·鲍什的文章,这就是《皮娜·鲍什:为对抗恐惧而舞蹈》一书的序。该书是惟一一部关于皮娜·鲍什的简体中文版传记作品,也揭开了皮娜·鲍什的神秘面纱。吴文光认为大众对皮娜·鲍什之所以会出现”现代舞之母“、”现代舞第一夫人“之类的误读,实际上是因为中国观众的”不解“。现代舞之母是邓肯,之后还有格雷厄姆,而皮娜·鲍什是在这些大师的基础上革新了现代舞,她最大的贡献是对生活的关注,直面生活的美丑善恶,并且借助各种舞台方式表达生活。

吴文光回忆,他第一次看到皮娜·鲍什的作品,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那是一盘叫《穆勒咖啡馆》的录像带,黑白画面,画质很差,只能隐约看清舞台上堆满了桌椅,一个女人,始终面朝墙壁。这段表演让吴文光十分惊讶,在皮娜·鲍什的作品里,不动也是舞蹈的一种形式。受皮娜·鲍什的影响,吴文光也开始用舞蹈的形式关注生活,他和文慧建立生活舞蹈工作室。1997年,他在纽约看《拭窗者》,一个男舞者忽然中断舞蹈,跑到第一排观众面前,问:要茶还是要咖啡?这个动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给吴文光很大的震撼。后来在和文慧创作舞蹈《生育报告》时,他就拿着摄影机走进舞者中间,打断舞步。现在,那盘起着启蒙作用的录像带被吴文光称之为“黑暗中的明灯”。

吴文光认为,皮娜·鲍什和乌珀塔尔舞团对“舞蹈剧场”表演形式的实践,给舞蹈带来了革命性的启示,这也是皮娜·鲍什最大的贡献。因为在此之前,现代舞都在展示美的方面,自由舒展的肢体,配合高难度的动作,加上绚烂的灯光和优美的音乐,一切都很美好。“看舞蹈和品法国红酒一样,成为了品位和身份的象征。”而皮娜·鲍什的舞蹈首要反对的正是这样的东西,舞蹈在她追求中,不是人们的品位鉴定品。所以,皮娜·鲍什把舞弄得“难看”了。生活化动作被用在舞者身上:走路、抽烟、打闹,甚至不说话;干净的舞台也被她弄乱了,堆积的东西都是生活中常见的;她还让演员穿鞋了。现代舞的莫大贡献是让舞蹈者从芭蕾舞鞋中解放出来,光脚在舞台上。而现在皮娜·鲍什又让舞者重新穿上鞋,而且还是高跟鞋,因为舞者要成为存在于生活中的人。吴文光称皮娜·鲍什的舞蹈为从“解放”走到了“破坏”阶段。皮娜·鲍什却可以让演员不展示身体美和技巧,而像平常人一样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甚至做些送咖啡、说话等日常行为。

吴文光认为,人们对皮娜·鲍什的误解其实一直存在。在70年代“舞蹈戏剧”上演之初,观众都无法接受这种难看的舞蹈,骂声不断,但若干年后,同样的作品,被改变的却是观众。他们可以心情愉悦充满感动的欣赏。也曾有人对吴文光说,皮娜·鲍什已经“过时”了,仅在德国,就已经有些舞者在艺术创造上超过了皮娜·鲍什。但是,吴文光说,作为首位舞蹈“破坏”者的皮娜·鲍什,依然是包括他在内的一批舞台导演的“灵感之母”。

为女性的悲哀而跳舞

30日半夜金星打电话叫醒我,告诉我皮娜·鲍什去世了。我懵了半天,坐在黑黑的房间里半天反应不过来,小的时候我没想过毛主席会死,因为那时他是我心里的神。在那一分钟皮娜·鲍什就是我心中的神,我也不相信她会死。第二天一醒就跟文光说这事,文光说:“唉,一个时代结束了。”

1997年我在北京舞蹈学院读书时第一次看她的《春之祭》和《穆勒咖啡馆》,兴奋得三天睡不着觉,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灵魂的冲击。我觉得鲍什的作品还是有女性主义色彩的。比如我印象最深的是十几个男人将女人举在空中,同时在女人身上乱摸,女人狂笑,音乐节奏有力。这个镜头一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

“我跳舞,因为我悲伤。”我曾无数次在心里重复皮娜·鲍什的名句,也学习她去思考动作背后的动机。她的悲伤是关于人性的,是普遍层面上的。但是她又是个很幽默的人,喜欢用喜乐的方式来表现她的悲伤,让我更喜欢她的《穆勒咖啡馆》。

她一直在对抗一种恐惧。2007年来北京演出时,我曾问她:你还恐惧么?她说,我一直在恐惧。因为总是四处旅行,吸纳文化差异,而后做全新的创作。每一个新的开始,都像要面对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做十分不确定的决定。恐惧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为了对抗这种恐惧,我必须跳舞。

其实,早在2003年的时候,林奕华就打电话跟我说要不要把皮娜·鲍什请过来。大家都想当然地以为大师的出场费很高,其实她的费用却真的很低。直到2007年来华,诺大的中国,却只上演了四场。

我去过鲍什家,一点都不豪宅,只是一个很小的空间。她的家就是她的办公室。她也很讲究,虽然平时穿戴的都是黑色、灰色之类的素色衣服,但却强调搭配。她很渴望爱,也很渴望被爱。她从来就是烟不离手,有人说她的去世是因为乳腺癌,有人说是别的什么病,我并不很清楚这和吸烟有没有关系。

其实只要和鲍什有关的,我都愿意说。但我觉得中国出不了鲍什,因为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像她那样一直真诚下去的人了。 文慧口述 记录、文/本刊记者 郭小寒 本刊实习记者 江叶婵

 

皮娜 Pina (2011)

导演: 维姆·文德斯
编剧: 维姆·文德斯
主演: 雷吉娜·阿德文托 / 玛洛·艾劳多 / 露特·阿马兰特 / 豪尔赫·普埃尔塔 / 皮娜·鲍什 /
类型: 纪录片 / 歌舞
官方网站: www.pina-film.de
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 法国 / 英国
语言: 德语 / 法语 / 英语 / 西班牙语 / 意大利语 / 韩语 / 克罗地亚语 / 葡萄牙语 / 俄语
上映日期: 2011-02-13(柏林电影节) / 2011-02-24(德国)
片长: 106分钟
又名: 翩娜(港) / 皮娜·鲍什 / 碧娜·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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