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艺术史

　　艺术学上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分，即经典艺术学和现代艺术学。

　　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学一定涉及到艺术家：他做了怎样的作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样做，因为什么条件，或者怎样做的。但是，假设现在有一些艺术家，他们确实在做一种表演，比如说，他走到讲台上，然后走到讲台的上面，慢慢地走过去，然后下去，也许他完成了他的创作，既没有作品，也没有为什么，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这样。但大家感觉到，倘若讲台上出现这种情况，就肯定有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潜藏着，如果这种感觉恰巧和你现在所遭遇的感觉相切合的时候，你就会感受到里面所生成的一种内涵，这种内涵我们称之为精神。这种精神不是在哲学或宗教中可以描述的那种，我们把这种精神看成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觉悟的状态，而觉悟的状态在其中既可以小到一个瞬间的细节、也可以大到一个人生的彻悟。

　　在不同的层次上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一种焦虑，他是这种行为对人所造成的精神的影响，因此我们把这样的称为艺术。但是这样的艺术在我们过去的美学中不可加以描述，拿出过去的艺术史的所有的规则来看，没有办法来处理这样的问题，那么怎么办呢？这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我们现在所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就是，当同学们走进课堂的时候，就在今天这一刻，你们已经不再是一个古典艺术的爱好者，而是在参与一种艺术，这种艺术是活的，它随着你们一起诞生，但不会随着你们一起过去，它永远是针对着每一个来看它的人产生出新的意义。

　　那么现在我们来进入艺术史。这时候又遭遇到一种情况，我们除了要面对历史书中所说的绘画、雕塑、建筑之外，我们还要看到很多的古代的少数民族的刺绣、陶罐，还会看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所出现的半是自然半是教化的各种各样的古代形象的物品，我们更多看到的是现代艺术品，在我们还没有进入的时候，我们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们乱七八糟的，但是问题在于不是这个东西乱七八糟，而是这个世界乱七八糟，所以，一个艺术品在乱七八糟的世界上却不乱，那么它就是虚假的。所以我们今天所遇到的最紧急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面对真实,而真实往往是令人不愉快的，所以现代艺术当我们来面对的时候，首先碰到是一种混乱的不愉快的局面，而这种混乱的局面里面所蕴藏的东西是我们要思考的，而这种思考更多的是对一个人的要求，这种要求就是你们不再是一个现成的创造完了的作品的欣赏者和追随者，你们在心灵上不再是另一个心灵的奴隶，不会因为别人编造的一个故事而热泪盈眶，而是你们在看待这样一个真实的时候，从内心里面产生不断的怀疑甚至是厌恶，而这个时候我们的精神就在生长，这种生长就是我们今天的希望，我们称这种生长为现代人的诞生。

　　我们为什么要追求这种现代人的诞生呢？因为我们不得不进入现代化，我们不得不面对现代化的社会，我们不得不在西方已经现代化了的所谓现代化的体系中进行反思，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再来面对艺术的时候，艺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美丽的东西，并让我们浪漫的感觉在其中得到滋养，而是使我们在人的生活中去寻找一种超越科学、超越思想的意义，这个意义就是理性之外的意义。

　　那么艺术是怎样来体现理性之外的意义的呢？有三个问题需要讲述，我先将其作为三个关键词提出：第一个就是形相，第二个是变现，第三个是不可思议。今天我们来看待艺术史的时候，我们在以一种新的可能性来看待艺术，也就是说，过去的艺术史、艺术学所能针对的问题只是在古典艺术的范畴之内。有作品，有艺术家，有美丽的东西，有观众的到来，有艺术的活动，即所谓创作的活动，甚至有规范、有规则，这是过去的艺术学所要针对的。康德是这样处理问题的，海德格尔是这样处理问题的，伽达默尔也是这样处理问题的，但是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今天我们所要解决的艺术史的问题首先是在一个现代艺术学的背景下来进入艺术史的观看、探讨和面对，那么现代艺术学和经典艺术学的关系就像现代物理学和经典物理学的关系一样，在经典艺术学那里是不能解释非艺术的艺术现象的，是不能解释艺术生活、艺术就是生活这种现象的，但是反过来，现代艺术学是可以解说一切有史以来的艺术现象的，那么如何来解释这种现象呢？这就是我们将要采取的方法，我们现在在做一个很有意义的探求，我们重新进入艺术史。

　　我们是在怎样的宗旨之下探求的呢？就是我们把所有的艺术假设为都是今天发生的艺术，其次，就是刚才我使用的三个关键词，以说明我们的思路。因为整个陈述的方式是在现代艺术学的基础上进行的，所以才会产生我刚才所说到的观点，对一些古老的词、古老的概念将会或多或少有另外的释义。第三，为了能够让大家通过这种阐述，我首先要涉及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在维特根斯坦的时代即分析哲学的时代已经不愿涉及的问题：艺术是什么。我从这个问题开始讲，刚才提到过三个关键词，但是我不对这三个关键词作解释，而把它们悬为三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我想让大家能够先看到一些作品，然后就会觉得里面有什么样的东西是需要讲的。

　　那么我是怎么来组织这些作品的呢？我是分三个部分来组织这些作品的，首先我要让大家从中看到我们所说的形相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第二部分是让大家看到在分析哲学时代所不谈的问题即艺术是什么的问题，第三部分就是刚才我们提到的凭什么说艺术是超理性的，我们用这三个段落来进入我们的导论。以后的课程是按照时间来安排的，因为这是一个关于艺术的历史的陈述，艺术自身本来没有历史，关于这个问题我在适当的时候会跟大家仔细讨论。我们现在先从视觉中边看边谈。大家要平心静气地面对作品，否则我的讲述效用不大，此外大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找到与我的陈述不一样的部分，这是一种区别，一种判断，它至关重要，因为它是你们建造自我的开始。这在大学的很多课程中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你们大多数的工作都必须在一个科学的规范中完成掌握知识的任务，但是我们的课程正好相反，它对于在坐的所有的同学来说都不是专业课，你们是来玩的，既然如此，要把这种玩的东西玩到深刻的程度，就是玩到孔子所说的成于乐的程度，也就是在知识的掌握之上、道德的完善之上还有一种人生成自己的办法，按照孔子的想法就是乐，乐是什么？乐就是艺术。艺术是什么？艺术就是一种无有的存在。那么我们今天在面对这些无有的存在的时候，就来看它是如何变现为各种各样的形式、色彩、构图，一些活动--个人的显现与集体的显现，甚至是时代精神。正是通过这样的一些体会才使我们的课程变得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