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论家栗宪庭先生
我们来宋庄干什么?
艺术家自由聚集从圆明园转移到宋庄,最早来的几个艺术家,是嫌圆明园太闹;紧接着来的,是被海淀区警察“围追堵截”“逃”来的。而艺术家大规模聚集在宋庄,乃至聚集在上苑村、798、索家村、费家村、草场地、酒厂、环铁,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实际上是消费时代或者说是艺术品商品化的产物。总体上说,早期更多一点的自由主义理想,渐渐被商业化出路的心态所代替,所以这个时间提“宋庄精神”,就有炒作之嫌。
当然,艺术商业化是一把双刃剑,好坏难于一言以蔽之。艺术商业化和艺术之间有点象水和舟的关系,商业之水可以载艺术之舟,尤其在中国这样一个没有赞助艺术机制的国家,艺术家尤指自由艺术家的生存和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得依赖艺术商品化的途径,这也是近几年我在不违背独立批评和不取利的原则下,把主要精力用于和当地政府合作,努力建立一个良性艺术产业环境的原因。
但是商业之水亦可覆艺术之舟,流行图式依然是宋庄艺术家创作的主要问题,如大量从方力钧光头符号衍化出的大脑袋;大量政治波普和艳俗结合的图式;以及大量从写实主义技术出发,依赖一种图式,带点观念、意象、超现实主义因素,并有点表现性手法的“点子图式”(观念化的过于直白的社会、政治、人生经验拼接成某种图式)等等。这些流行图式大多从当代艺术中买得好的作品中衍化出来。而体验生命过程和生命感觉的作品,需要有独特的图式画面处理技巧,象方力钧创造出光头符号和强烈的色彩、淡化笔触的画面感觉;毛焰的凹凸不平的敏感笔触;刘煒烂兮兮的笔触和造型;张晓刚大家庭的图式和类似民间画工的光滑笔触;岳敏君的傻笑和怪异动作的自画像;杨绍斌暴力图式和流淌的笔触的创造等等,而“宋庄一代”的画家们,有图式但缺乏独特的画面技巧。
早期聚集在圆明园和宋庄,作为一种自由与边缘的艺术,是相对艺术被政治意识形态和体制限定而言的独立立场和态度,不能离开这个针对性谈自由,艺术家不要高估自己的自由身分,乞丐和流浪汉不是艺术家,因此,我们强调艺术自由时,首先是艺术中的个人感觉,而不是流浪汉的身份,自由身分不能保证好的艺术。问题的特殊性还在于,我们已经失去了那些成功艺术家当年所处的生存语境,在消费文化和全球化的今天,独立、自由和边缘的意义,不再象以往那样有明确的针对性了,在较以往更多元、更个人化的文化情境中,无数个个人象汪洋大海,个人化的语言创造变得比以往更加艰难。所以,对于聚集在宋庄的艺术家,当消费文化的背景把早期聚集本身的独立性给淹没了之后,每个人面对的是双重压力――商业和什么是有价值的个人化感觉。
艺术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依赖于艺术家个人的心灵自由、独立和灵魂的自我拯救。但是,艺术品一旦产生,就不再属于个人,而成为全社会的精神财富,所以,不是每一个个人的灵魂,都可以为社会所共享,我们完全不从艺术名利场的角度看所谓成功,那是这样一种艺术品――它负载了能够为社会所共享的个人感觉,或者说,艺术家必须能够以自己的艺术创造,参加到全社会新的审美标准的建立之中,才真正有意义。但是对于每一个人,这个“成功”的过程是自己所不能把握的,所以,我一贯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君子慎独”,管好自己,知道自己的生存感觉,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逐步探索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觉。对于每一个艺术家,对于我自己,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所以以上的话,算是与参展的艺术家共勉。
栗宪庭200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