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UCCA馆长田霏宇2024年关键词,做一个有强应变能力的机构
经历了三年的困顿,民营美术馆在2023年似乎都在蓄力弥补曾经失去的时间,国际合作也在回归,但艺术机构如何在多个同类型展览中获得更多关注,或许是许多机构经营者所关注的问题。站在2024年伊始之际,具有标志性的民营美术馆是如何调整自己的策略,在内外挑战并存的环境下找到生存和进一步发展的道路,建立支撑自身运转和内容输出的多模块版图?对于UCCA馆长及CEO田霏宇来说,2024年的关键词是:整合。
▲“现代主义漫步:柏林国立博古睿美术馆馆藏展”展览现场
UCCA北京,2023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马蒂斯的马蒂斯”展览现场
UCCA Edge,2023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在2023年举办的两场现代艺术大师展览之后,UCCA将在2024年回归当代的本质,举办包括杉本博司、劳伦斯·韦纳(Lawrence Weiner)、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s)等艺术家个展,同时通过研究和展览去展开中国当代艺术进程中的更多层次,例如为曾经活跃于8、9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家梁好、莫毅举办个展。UCCA沙丘则将继续关注具有探索开创性的艺术家创作,推出鸟头、麦克斯·霍珀·施奈德(Max HooperSchneider)和张奕满个展。
目前UCCA在全国已经发展成有着多个空间的美术馆群,包括位于北京798艺术区的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位于北戴河阿那亚黄金海岸的UCCA沙丘美术馆,以及位于上海的UCCA Edge,同时UCCA也拓展了美术馆所辐射的商业版图,通过UCCA Kids、UCCA Lab等板块拓展以美术馆内容为核心的儿童教育和艺术商业跨界合作项目,并通过UCCA商店销售展览衍生品。UCCA至今走过了16年,从一个当代艺术中心逐步发展至今天以当代艺术中心为核心的综合性艺术机构,保持着其学术独立性的同时,成为推动中国当代艺术生态发展的重要一员,并且在建立馆群、扩大作为文化品牌的社会影响力的同时,已然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界面向全球文化艺术界的一张名片。
▲“王凝慧:触之可觉”展览现场
UCCA沙丘美术馆,2023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艺术新闻/中文版》在 2024年之初专访田霏宇,讨论UCCA美术馆的展览和内容规划策略,其在不同城市和空间中的适应性战略,UCCA在经营版图上的扩张所取得的成果,分享如何在学术性内容与商业性之间找到平衡点,以及作为艺术机构管理者对于UCCA的愿景。
当谈到UCCA目前所涉猎的多个板块与展览学术性的平衡时,田霏宇提到我们需要一种被艺术家引领的开放心态。从2016年UCCA易主,再到三年疫情,UCCA的扩张之路伴随着挑战和调整,当UCCA成为一个文化品牌,其影响力如何扩大,渗透力如何增强,都变成了管理者需要思考的问题,而这种依靠运营和商业板块来自我支撑运营成本的方式或许也为更多民营美术馆的发展提供了可参考的范本,在多数民营美术馆仍然依靠单一出资人的局面中,美术馆的自我造血能力也许也能够为自己争取更多主动权。
▲ 田霏宇
(Philip Tinari)
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及CEO
Q =《艺术新闻/中文版》
A =田霏宇
做有效的展览
展现具有紧迫性的艺术
Q:刚刚过去的2023年能够看到UCCA在这一年举办了“现代主义漫步:柏林国立博古睿美术馆馆藏展”“马蒂斯的马蒂斯”两个大型的现代艺术展览,同时也有中国艺术家耿建翌个展,以及“幻/灯: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光影图像”等中国当代艺术展,审视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艺术界的面貌,在展览规划上,UCCA现在形成了怎样的内容结构和线索?
A:UCCA的展览线索多年来并没有发生特别大的变化,其中一个是从国际化的立场去探索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同时把那些我们认为对中国观众有紧迫性的国际现当代艺术展览呈现给大家。经过多年的发展,中国的观众群体对于艺术展览的选择变得非常多,各种类型的展览都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UCCA希望能够回到艺术本身,呈现我们认为有说服力和力量的艺术家和作品。2023年的两场现代艺术展览呈现出双城双展的局面,2024年我们会回归当代的本质,首先呈现国际著名艺术家杉本博司个展,这也是艺术家于中国的首个重要机构个展,随后将迎来推动观念艺术发展的先驱劳伦斯·韦纳个展,以及当代绘画界最具影响力的画家之一的吕克·图伊曼斯个展。此外,UCCA北京还将呈现聚焦意志、希望、记忆与想象议题的艺术家群展“梦想时间”,以及梁好、米格尔·安赫尔·帕亚诺与莫毅个展。UCCA沙丘美术馆则将推出探索网络与现实身份之间关系的“鸟头:云云”、聚焦“创伤极境”的麦克斯·霍珀·施奈德个展和“张奕满:无尽之夏”。我们会聚焦那些我们认为重要,可是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或面临一些转型的当代艺术立场。
▲ 杉本博司,《相模湾,热海》,1997 © 杉本博司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Q:在2024年UCCA的展览规划中,能够看到对于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梳理和展览,例如梁好和莫毅,他们都曾经活跃于上世纪80年代,但在2024年将迎来在国内的首个机构个展,UCCA为什么会进行这些艺术家的梳理并举办展览?会是UCCA将要发展的一个内容方向吗?
A:莫毅活跃在80年代,并且在2000年初经常能够在国际性的中国当代艺术展览中看到他的作品,例如在2004年巫鸿策划的“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中国新摄影与录像(Between Past and Future:New Photography and Video from China)”,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的得到特别多的关注,但是在现在的国际摄影话语体系中已经开始重新审视和观看他的作品。这个展览是我们与阿尔勒国际摄影节联合举办,并会出版一本传记型的专著。这样的行动会在中国摄影生态中拥有独特的立场,凸显重要性,我们认为在目前的世界格局上,这样的方式会更加有效,希望通过阿尔勒的展览、UCCA北京的展览和出版物来引起关于艺术家创作的新讨论。
▲ 莫毅,《自拍照》,出自“一米,我身后的风景”系列(1988)©莫毅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 梁好,《无题》
2020-2022,香樟木,尺寸可变。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UCCA的策展人在研究过程中也会找到一些具有个人独特美学、积累了一定创作成果,但可能并没有受到足够重视的艺术家,例如梁好,她的独特个人经历使她与8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的上升历史叙事产生了一定的错位。
在美术馆这个展览平台中,我们会认为中国的艺术面貌比我们通常认为的还要更丰富,更微妙、更复杂,我们会通过展览去把其中的一些层次探索出来,我觉得这是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多城并行的综合性艺术机构
如何调整自己的城市角色
▲“劳伦斯·韦纳:以邀光”展览现场,2007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Q:进入疫情之后,全球流动重启的新时期,与国际艺术界联系密切的UCCA,将会怎样规划自己的国际合作策略,带来怎样的国际艺术内容?
A:馆际合作是非常美妙的事情,在展览中能够有国际的合作伙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加分项。在去年,UCCA与柏林国立博古睿美术馆、法国北方省省立马蒂斯美术馆、阿尔贝蒂纳博物馆与玛丽亚·拉斯尼格基金会均有合作。2024年的杉本博司展览是由伦敦海沃德美术馆与UCCA联合呈现,但在UCCA的展览中也与伦敦的展览有所改变,例如展陈设计是由艺术家亲自操刀,并加入了一些新的作品,展览也将巡展至悉尼当代艺术博物馆。如果能够通过展览促进一些馆与馆之间,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我觉得是对整个生态的一种推进。
Q:在实践中您觉得在上海和北京经营民营美术馆最大的不同点在什么地方?
A:上海可能观众的选择会更多一些,因此定位需要设立得更加清晰,每个展览的优点也需要花更多时间去陈述,我们想好好做其中一个,通过内容本身去获得关注和流量。我们所在的苏州河区域近几年也形成了比较有趣的艺术气息,因此也会有一定的红利在延续。北京的空间毫无疑问是在798艺术区,甚至这座城市的语境里都是时间最长并具有核心性的定位,我们在这里的时间比较久,品牌本身是相对可靠的,因此会有部分观众会因为相信我们的内容而来,并不一定是因为某个展览。
▲“现代主义漫步:柏林博古睿美术馆馆藏展”展览现场
UCCA Edge,2023。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Q:您曾经在采访中提到过现在是中国民营美术馆的红利期,观众的年度增长非常可观,UCCA更多希望能够建立一个体系,支撑未来更多的内容输出,能否谈谈这是一个怎样的体系?我们是否还处于红利期内?
A:目前可能大家会觉得各有难度,但我觉得不能遗忘的是现在与10年前相比,哪怕有些事情可能放在10年前会更简单、乐观,但是从观众数量这个客观的维度上看,已经实现了较大的提升,并且一直在持续。这个体系中,展览是非常核心的部分,UCCA的整体输出是多元化的,比如涵盖了儿童教育的课程,以及艺术与商业的跨界合作等等。我们目前更大的工作是思考如何能够把所有这些内容生产整合在一起,统一去考虑,从而避免产生所谓的内部价值链条。在将展览做好的同时,也需要同时顾及到它所在的整体语境,这不仅关系到生存问题,也关系到机构进一步的成长,特别像我们这样的综合性艺术机构。
▲ 由UCCA Kids策划的“如镜之书:15位艺术家与孩子的对话”展览现场
UCCA Lab北京艺术空间,2023
商业与艺术
是否必须二元对立?
Q:从美术馆的运营而言,无论是民营美术馆还是公立美术馆都越来越重视观众和流量,UCCA是如何在内容的专业性与展览的受欢迎度之间找到平衡?
A:我觉得我们需要一种被艺术家所引领的开放心态,这是做艺术机构最大的不确定性,也是最大的乐趣。
Q:作为中国指标性的艺术机构的管理者,在过去几年中,您觉得经营艺术机构遇到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在面对这些挑战时,您和团队进行了哪些重要的战略调整?
A:最主要的挑战是疫情三年不知何时能结束的状态,大家对于后疫情时期也有着非常高的期待,希望立刻能够回到2019年的那种状态,但可能走着走着会发现有些变化是相对彻底的。因此我们需要浓缩,回到专业和业务的本质去寻找新的出路,会更加谨慎,更多思考所走的每一步与目的地之间的关系。过去几年我们也一直在思考工作中相对二元对立的方式,有些部门是有盈利目的,有些部门是非盈利的存在,但始终都没有采用十分对立和分裂的方式。例如我们组织展览时并不是从商业的出发点,但也需要思考如何优化票房,如何放大展览的影响力,挖掘合适的赞助商,以一种更加有效的方式推广出发。例如以前我们把UCCA Kids作为一个商业板块,但其实艺术教育是长线的工作,因此我们也在调整自己的思路。我之前说过让艺术更艺术,让商业更商业,但可能再下一步,或更新的境界是这些东西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需要在保持对艺术的判断的同时,以一种最开放、最有效的方式,将所有的资源整合在一起,才能够保证可以有一个更好的明天。
▲ 徐冰,《猴子捞月》
碳纤维板、木、漆,尺寸可变,2001
“全景剧场”展览现场
展览由杭州中心主办、UCCA Lab作为艺术策划
Q:目前UCCA集团主要的收入来源可以分为哪些板块?哪些收入部分在过去几年中得到了较大的增长?
A:我们会有相对传统的收入来源,例如门票、赞助、企业合作,而还有一部分有在增长的业务是UCCA Lab,也增加了新板块,例如IP授权、产品的合作等。从较大的版图上来讲,我们希望有一定的多元性,从而保证整体的健康。
Q:在您心目中,UCCA的理想状态是怎样的?有没有国际上类似的机构可供参考?
A:我认为UCCA的活力恰恰是由某一种难度所造成的,可能很难看到一个应变能力更强的机构。在面对着持续挑战的情况下,我们很难变得死板,而这其实也是变相地在保持自己的活力的能力,我觉得这是这个机构可爱的地方。许多国际知名的美术馆所拥有的商业板块是餐厅、咖啡厅、礼品店,不太可能会有一整个板块在做比较前沿的商业上的实验,从经营或商业模式的维度上看,UCCA是具有独特性的。
▲ “UCCA Gala 2023——回响Echo”现场
Q:您觉得在过去十年中,担任UCCA的掌舵者的角色,给您个人带来的最重要的变化是什么?
A:在我刚加入UCCA的前面几年,工作重心是在非常具体的展览内容和规划上,到后来我的目标逐渐转向打造更加可持续的工作体系,逐渐变成把关或指导的角色,支持策展人的工作,而不是倡导自己对艺术的某一个理念。整个过程也有助于UCCA的内容输出更加多元化和丰富,更加贴近团队作为一个整体的愿景。在2016和2017年时有比较多时间用于思考和实践整体运营维度上的方法,不光是学术或内容的产出,但在后面也会越来越发现两者是分不开的。如果内容没有吸引力,运营就会更难进行,因此2024年最大的关键词就是整合,如何把我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放在一个维度上去考虑、去平衡。
Q:请您用一句话来总结UCCA的定位和角色?
A:持续让好艺术影响更多人。我越来越觉得UCCA代表的是一种乐观、积极的中国当代文化在世界上的发挥。我也希望这个机构从团队的每个个体、到输出的内容、再到所接触的观众的每个环节中,都能够促进一种非常巧妙和高效的文化碰撞和交流。
采访、撰文/林佳珣
* 若无特殊标注
本文图片由UCCA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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