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味
在《艺术国际网》论坛频道组织的对彭德的在线访谈——“美术与方术”中,我发帖说:“研究方术要重在方术给中国文化造成的危害。方术中包含的那点可怜的原始的科学道理在今天完全无足挂齿。它的整个观察事物的方式方法在今天完全失去了探索真理的方法论意义。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对它的批判。方术在根本上就是玄学,我们的中医在根本上就是方术,就是玄学。我写了一本《中医的迷魂阵--中医玄学批判》的书,已经出版。有机会时送给彭德先生请教。”
天乙回应说:“但是据说中医的确治好过病,救活过人,人们会相信这样的实证。任何方法都有局限性。如果用西医理论解释中医,就好比用西方哲学阐释中国哲学或者东方哲学。神奇之处在于人类这种不同的思维范畴所能够解释客观存在的程度都很高。”吴鸿批评说:“这是典型的西医的思维逻辑,我不敢苟同。”“味兄是现代医学院培养出来的医学硕士,你对中医的态度,就像现代美术学院用西方造型体系培养出来的学生评价传统国画……”
因为访谈主题是“美术与方术”,我并不想在对彭德的访谈中深入讨论中医问题,所以针对他们的观点我只是笼统地回应:“你们这都是一些绝大部分中国人有的有关中医的中医式的观点。中医是否‘治好过病,救活过人’?有效性到底如何?有效性与中医理论有什么关系?等等,都不是随便说得清楚的。所以我要写一本书。”“你们所说的‘西医’实际上是现代医学,我们现在把中医与现代医学的‘西医’相对立,实际上是一种殖民主义话语压迫下的狭隘民族主义话语。真正的与中医相对应的‘西医’是西方的古代医学,它在现代医学诞生后很快消亡了。科学就是科学,不分中医、西医。这些我在书中有详述。今天不跑题了。到时送书给你们请教吧!”
彭德没有直接回应我,而是发了一些与我相关的帖子:“西方学术思想推崇零碎工程学,反对总体论,中国学术强调整体大于局部之和,主张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牵一发而动全身。两者通融最好。中国的老祖宗,吃的是没有污染的食品,吸入的是没有污染的空气。健康的思想寓于健康的体魄。我看古代杰出人物的书,他们的智商在我们之上,只是手段落后而已。”“中国人的直觉优于西方人,眼珠是黑的,受色的范围最大,眼睛是凸的,视野宽阔,应当搞出比西方人更杰出的艺术,不能老是跟在西方的后面”。
尽管彭德在这次访谈中有许多好像在批判方术的言论,但正是这些帖子透露了彭德学术思维的根本局限性。可以说彭德的思维方式仍然是“玄学”的,完全没有建立起科学思维方式。
彭德说“西方学术思想推崇零碎工程学,反对总体论”,那是完全不懂现代科学系统论(彭德所谓的“总体论”)的缘故,现代科学的系统论是在高度分析基础上的高度综合。在系统论中,任何局部都是系统的局部,任何系统都是局部的系统,系统的功能都是通过局部的功能及其相互关系而实现的,任何局部功能的改变,都可能影响其它局部和系统的功能,系统功能的改变必须通过改变局部的功能而实现。高度重视局部功能实际上是高度重视系统功能的表现。从来就没有一个只注重局部(彭德所谓的“零碎”)而不注重整体的系统论。就像火箭系统,任何一个局部有问题,都可能导致火箭系统的功能无法实现,而使火箭上不了天。西方现代学术思想才是真正的现代科学系统论思维。彭德说“中国学术强调整体大于局部之和,主张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一种混沌的玄学思维的想象。什么是“整体大于局部之和”?难道是指整体功能大于局部功能之和?整体功能是整体功能,局部功能是局部功能,它们完全是不同性质的功能,它们如何有大小的比较?这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说。什么“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这和“系统论”八竿子打不着。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中国学术完全没有系统论概念,根本不注重研究局部(一发)的功能,如何知道怎样“牵一发”?不知道怎样“牵一发”,又如何知道怎样“动全身(系统)”?就像我们的中医,永远不知道经络的具体物质基础,却就是要相信经络的“客观”存在,还美其名曰“经络系统论”,而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混沌论”、“模糊论”、“糊涂论”。并胡说什么现代医学(被他们称为“西医”)是“局部论”,诋毁现代医学“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却全然不知现代医学才是真正的系统论,即使是外科手术也决不是孤立地切了病灶了事,而同样是在高度局部分析基础上的高度全身系统综合研究的系统论。而彭德说“两者通融最好”,同样是玄学思维的一相情愿,一种原始玄学的“混沌论”、“模糊论”、“糊涂论”如何与现代科学的“系统论”能够“通融”起来呢?我们需要的就是现代科学对原始玄学在根本意义上的取代。
彭德将古代杰出人物的智商高于我们(今天的杰出人物)的原因,归于我们的老祖宗“吃的是没有污染的食品,吸入的是没有污染的空气”,因为“健康的思想”是寓于“健康的体魄”的,这更是一种毫无科学理性的玄学想象。因为,事实上今人的“体魄”(身体)就整体而言要比古人健康得多,这从今人的平均(期望)寿命要比古人高得多(而且越来越高)就可以得到明证(平均寿命是一个最能综合反映人群的公共卫生及健康水平的指标)。彭德只看到了“污染的食品”、“污染的空气”会影响身体健康,却不知道影响身体健康的因素不计其数;另外以为古代没有“污染的食品”、“污染的空气”也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想象,古代的食物、水、空气受自然和人为因素的影响同样存在大量问题,而更严重的是古人还没有很大能力发现、更没有很大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如许多高海拔地区食物缺碘等微量元素(高度影响智力发育),生活垃圾污染空气和水,饮水受地质因素污染等等。古代虽然“污染的食品”、“污染的空气”导致的疾病可能比现在少(只是可能。需要科学证据),但其它自然因素、社会因素导致的许多疾病,如传染病、地方病、遗传病、营养性疾病……要比现在多得多。同时现代科学大大增强了人类控制各种有害因素影响身体健康的能力(包括预防与治疗疾病的能力),以至于近代的世界鼠疫三次大流行全世界死亡人数都在几千万,而今天已经能够非常有效地控制鼠疫流行了(死亡人数相比几乎可以忽略)。所以今人的身体健康不可能比古人差,而是比古人好得多。本来这些科学知识对于一个学者来说并不难获得,之所以一些学者总是喜欢发一些貌似科学、实则错误的言论,其根本原因在于没有建立起基本的科学思维方式,他们对事物之间关系的认识极其感觉、联想、类比、猜猜、想象……而这些思维方式恰恰是原始的玄学思维的根本特征。
至于彭德说:“中国人的直觉优于西方人,眼珠是黑的,受色的范围最大,眼睛是凸的,视野宽阔,应当搞出比西方人更杰出的艺术,不能老是跟在西方的后面。”还在批评程美信的文章《告别浅薄——致程美信》中说:“这是物理学与生理学常识”(见《艺术国际网》的彭德博客),仿佛彭德的思维方式很“科学”似的。可以肯定的是彭德的认识完全是一种混沌的玄学思维的错误想象,因为它们不符合基本的科学事实。中国人的眼珠是黑的,受色的范围就大吗?我们所说的眼珠的颜色是指眼睛巩膜的颜色,不同人种有差别,而所谓“受色”是指视网膜的感光,而视网膜的颜色各人种未见明显差别,而且它是无法反映到眼睛外边的。光线通过瞳孔而抵达视网膜并不受瞳孔周围的巩膜颜色(眼珠颜色)的影响,视网膜的感光能力和眼珠颜色毫无关系,怎么能说中国人的眼珠是黑的,受色的范围就大呢?而中国人的眼睛是凸的,视野(物理学空间)就宽阔吗?彭德不知道,就平均而言,中国人的眼睛要小于西方人,物理学视野还与眼睛大小、结构有关。更为关键的是,眼睛的物理学视野大小和人的艺术精神视野的大小有必然的联系吗?有什么科学根据?显然彭德的认识完全是一种缺乏真正科学理性思维的玄学“连蒙带猜”,彭德“连蒙带猜”的“逻辑”就是:眼珠黑,吸收光线就多,受色范围就大;眼睛突,视野就宽阔;眼睛受色范围大、视野宽阔,中国人的艺术直觉就肯定优于西方人,中国人的艺术精神视野就肯定比西方人大,中国人就肯定可以比西方人搞出更杰出的艺术。这种貌似科学却丝毫不顾科学根据的“连蒙带猜”的玄学思维在中国学者中普遍存在,可以说是玄学文化长期熏陶的结果。这种玄学思维已经成为中国人的强大思维惯性(那些人文学者更是如此),没有强大的科学理性思维的训练,很难破除它的顽固性影响。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中国学者(甚至自然科学学者)一碰到有关中国传统文化、科学的问题,马上就可以不顾起码的科学逻辑,情不自禁地、莫名其妙地“连蒙带猜”起来的根本原因。比如大量中国学者(更不用说像彭德这样的所谓国学学者)一面对中医――这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集大成者,马上就可以“连蒙带猜”地得出“中医是系统论,而西医是局部论”的玄学结论,并“连蒙带猜”出一套所谓的理论自圆其说,却连我们现在所说的西医实际上是现代医学,现代医学才是真正的现代科学系统论的知识和原理横竖不通。
彭德在《告别浅薄——致程美信》一文中,嘲笑程美信的国学知识“属于在互联网下载的层面”,认为“不是上上网、翻翻国学概论就能大发议论的”,而且要给程美信“提供一份系统的读书目录”,让程美信“闭门苦读十年”,届时再来找他论辩。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许多中医学者同样嘲笑批评中医不科学的何祚庥院士“不懂中医”,所以没有资格批评中医的现象。然而,什么是“懂中医”?什么是“懂国学”?恐怕还不是中国那些有着“祖宗崇拜症”和“国学(知识)炫耀癖”的混沌玄学学者(包括彭德)所以为的那种知识论。今天的学术研究主要还是知识论的问题吗?我们能不能理解“懂得中医玄学原理及其荒谬性”也是真正深刻的“懂中医”呢?同样我们能不能理解“懂得国学——方术的玄学原理及其荒谬性”也是真正深刻的“懂国学――方术”呢?这让我不禁怀疑彭德研究国学20多年到底有什么有意义的收获?当彭德20多年的国学研究得出的竟然是“西方学术思想推崇零碎工程学,反对总体论,中国学术强调整体大于局部之和”之类的人云亦云的玄学认识;还是开口闭口“阴阳五行”;还是连程美信的“心口雌黄”(其实程美信误写的是“心口雌雄”)的电脑错误都认识不到(彭德恐怕连电脑的基本使用都不够会吧?当然程美信的文字粗糙之病也要改)、以至于冷嘲热讽的时候,彭德的国学研究还会有什么超越国学的学术成果呢?我们看到的只是彭德在现代文化、科学比照下的迂腐而可笑。我以为这样的国学研究还是不要的好,免得中国文化又多了一个“季羡林式”的“21世纪是中华文化的世纪”的文化玄学自慰器,这种自慰器只会加深中国文化的阳痿。鲁迅不是说过:“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吗?以彭德现在的玄学思维之病,彭德恐怕还真得少看或不看中国国学书,而应该多看现代科学书。不然,在国学的迷魂阵中沉醉太久而不能自拔时,只怕是不装神弄鬼也装神弄鬼了。
2008年12月19日星期五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