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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俊专访︱数字艺术的功能之一是构建连结

2019-05-27 15:39:22 来源: 有初记 作者:薛晨如

 

虚拟的基本概念,就是高清晰度。影像的虚拟、时间的虚拟(实时)、音乐的虚拟(高保真)、性的虚拟(淫画)、思维的虚拟(人工智能)、语言的虚拟(数字语言)、身体的虚拟(遗传基因码和染色体组)。在任何地方,高清晰度都标志着越过所有正常决定而通向一种实用——确切地说是‘决定性’的——公式,通向一个参照实体越来越少的世界。
让·鲍德里亚《完美的罪行》

 

在真实与虚拟的边界日渐模糊的晚期资本主义时代,人文领域对于科技的怀疑从未噤声,科技发展的步履却也从未停滞。

这个充斥着各类电子图像的年代里,虚拟的仿真能力超过了真实世界本身,拟像淹没了真实。

▲ 费俊作品《有趣的世界》互动装置一展览现场
©某集体

这一切带来的后果是,实在之物将一步步被符号取代,仿真的东西大规模类型化;前者烟消云散了,而虚拟在观察者的认知中被反复抽离和强调,最终变得比真实更加真实。

▲ 费俊作品《有趣的世界》互动装置一展览现场
©某集体

身为致力于交互媒体与数字科技的艺术家,费俊难以绕开对于真实和虚拟之间二元关系的思考。

▲ 费俊作品《有趣的世界》互动装置二展览现场
©某集体

如何将虚拟图像导向真实世界、如何构建全球化话语在实体空间中的连结,是他进行艺术创作一以贯之的理念之一。

在创造图像的同时,费俊也在尝试用图像来对抗虚拟世界对观者的异化。


▲ 艺术家费俊

费俊1970年出生于湖北沙市,90年代初毕业于央美版画系,后前往美国阿尔弗雷德大学电子艺术研究院就读电子交互艺术专业,现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数码媒体工作室。

设计师、艺术家和教育工作者的多重身份给了他看待科技的不同视角,也让他对真实和虚拟的命题有了更多元的思考。

▲ 费俊作品《睿·寻》/手机应用程序/2019
©某集体

▲ 费俊作品《睿寻》中的三个主要板块©某集体

费俊早期的作品蕴藏着激浪派艺术家的影子。

《变形记》中影像与雕塑的结合、诡谲的音乐与画面,以及对自己抽象化肖像的处理与再现,无不映射他对自我的探索,以及藉由数字媒介对拉康式的“镜像”理论的重新思考。

这种对于自我的质疑也同样是对观者的提问——数字世界里镜像层叠,当你的倒影在凝望着你,谁才是观察的主体?

▲ 费俊作品《变形记》
视频装置/尺寸可变/2004

2005年的作品《三字经》则从“影像-雕塑”的媒介转移到对“影像-空间”的探讨。

观众通过声音与空间互动,投影中的图像则随之变化。


▲费俊作品《三字经》
互动装置/尺寸可变/2005

“一般念经都为了净化心灵,而在我的《三字经》中,唱得越起劲,投影就越容易出现裸体。”费俊玩笑道。

借由这种对形式的反叛和对成规的戏谑,他逐渐开始关注公共空间和社群媒体,并延续至今。

▲费俊作品《798脱口秀》
互动装置/尺寸可变/2012

在即将开幕的“威尼斯双年展”中,他以整座岛为实验空间,让参与者进入这场肉身化的图像体验中,通过互动装置来搭建虚拟世界和物理现场之间的界面。

这种浸没式的多元感官体验,费俊称之为“混合体验”。

“在数字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现场体验依然有着不可替代性、不可复制性甚至无法记录性,这可能是机械复制时代灵光(Aura)缺失后,艺术最大的价值。” 

 

文明与文明是相似的

有初记:您能从理念上讲讲您的作品是如何与“睿”的主题结合的吗?

费俊:今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主题,是由一个英文的“Re”,和一个中文的“睿”联合在一起形成的。按照策展人吴洪亮的解读,叫“由Re及睿”,这是个很有趣的话题。因为大家都清楚Re在英文里作为一个前缀,它更多指向的是一种“返回”,或者“再”的含义,而它本身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必须和一些其它的词语连接在一起才能产生意义。比如我们说,返回叫Return,还有Revisit,“再访”。所以“睿”其实是个非常开放的话题。

与此同时,它又和今年的威尼斯总主题有一个呼应。今年的总主题是“愿你生活在有趣的时代”,这句话有非常丰富的语义,尤其是关于“有趣”这两个字的解读。今天我们的世界从政治、经济、文化到社会的变革等方面,都产生了很多复杂性和不确定。所以我想今年的总策展人确定了这样的一个主题,也是希望艺术家们通过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建构出一些能够引发更多公共思考或者公共参与的议题,讨论我们应当如何去应对、如何去解读这样的一个“有趣”的世界。
 
我个人觉得中国馆的主题看似非常平实、非常开放,但同时又包含了中国人面对复杂世界的一种新的思考。我理解中的“由Re及睿”,为今天我们所面对的复杂世界提供了一种不同的视角: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一种返回,去看待未来?当然,这个返回可能有多重含义,比如既是我们对于历史、对于过去的一种重新关注,也可以理解为对于人性所拥有的一些共通的特质和特征的一种关注。

▲费俊作品《有趣的世界》互动装置二展览现场
©某集体

尽管今天我们有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地域之间的差异性,但今天我们依然能看到,其实文明和文明之间除了差异性,还有很多共通性的存在。所以“睿”提供了一个我们重新去审视文化或者艺术的机会。艺术和文化对于当今世界可能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这是一个元问题。

我自己也想通过一系列的几个作品来回应今年的主题,所以我的几个系列作品也都是结合这次双年展的总主题和中国馆的主题而创作的。
 
举个例子,比如说其中一个作品叫“睿·寻”,英文呢,也是借用了前缀RE,后面加SEARCH,成为了RE-SEARCH这样的一个概念。它表达的不仅仅是字面上的“研究”,更是强调了我们需要通过不断的搜寻来达成研究,在这个作品里,它指向的是通过“睿·寻”App,观众可以在威尼斯水城的桥梁上搜索来自中国的25座桥梁。参观双年展的观众在水城中使用我们专门为这个作品开发的App,在现场通过扫描一个威尼斯的桥,看到一座与威尼斯的这座桥形态非常类似的中国桥,也可以体验到中国的桥和它周围环境所构建的这样一个蜃景。

▲费俊作品《睿寻》纪录片展览现场 ©有初记

这件作品将“桥”作为一种具有隐喻性的符号,通过形式相似性的视觉趣味来触发人们对于文明与文明间的相似性的认知。
 
第二件作品叫“有趣的世界”,我设计了两个互动影像装置来连接来自世界各地的参与者。装置一包含一个基于手机的社会化建造游戏以及在展览现场的互动影像装置,在这个虚拟的三维世界里,参与者可以使用艺术家提供的大量回收自现实世界的三维模型来建造一个“有趣的世界”,也可以通过建交或者结盟的方式来建立与其它“世界”的联通与互动,实现资源共享或建造协作,但是建交或者结盟也可能引发无法预计的、令人不适的介入。这个作品也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社会实验,它帮助我们测试、观察并理解大众在当下语境中复杂和多样的世界观;装置二是一个结合人工智能技术的叙事装置,基于机器的语意关联能力,它为每一位现场的观众生成一段独特的基于虚拟地球的叙事和漫游,就像搭建了无数无形的“桥”,将观众连接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可能是完全未知的基于“相关性”的人、物或场景。
 
“有趣的世界”这件作品是对今年“威尼斯双年展”总主题的一个比较直接的回应。我相信无论是公众还是参与的艺术家,他们对于“有趣”有自己的解读。所以我在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希望,与其表达一个所谓我个人对“有趣”的理解,不如去创造一个工具,这个工具让更多的人可以去表达他们对于这个世界里“有趣”的理解,去搭建一个自己心目中有趣的世界。这件作品在中国馆以互动影像装置的形式,把全世界参与的用户所搭建出来的成果,用一种数字长卷的方式呈现出来。在整个双年展的展出期间,随着用户的参与,这个作品会不断地生长、不断地变化,我们也非常期待在这样一个变化的过程中能看到人们对于所谓的“有趣”的多样化理解,同时,我又对人们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的交流、交互的方式充满好奇,与其说这是一个作品,不如说是一个具有社会田野调查功能的工具。在那个“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们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映射。

▲费俊作品《有趣的世界》互动装置一展览现场
©有初记

今年在跟吴馆长沟通的过程中,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创建一个互联网虚拟空间,将威尼斯中国馆进行一个拓展,希望能够让更多的观众通过互联网去体验和了解中国馆的作品。所以这次我们专门为这个中国馆创建了这样一个“睿·寻”App作品。

“睿·寻”APP作为一个移动应用程序作品,将威尼斯水城变成了作品体验现场,也为去往中国馆的观众提供了一条充满乐趣的体验线路。“睿·寻”APP还包含“睿·建”与“睿·联”两个模块,“睿·建”是一个社会化建造游戏,它支持来自世界各地的公众通过这个游戏来参与作品《有趣的世界》的建造;而“睿·联”则是通过VR全景漫游的方式,将2019年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展览现场与互联网用户相联结,让更多观众在线体验中国馆的作品。

人们可以通过游戏参与到有趣的世界里,所以我们通过移动互联网的渠道,把一个有限的、实体的中国馆连接到互联网,能让更多人去参与、去体验,一起分享中国馆的作品。


我们都在通过误读来了解彼此

有初记:通常来讲艺术家思考问题的角度可能往往比较个人化,但您的工作涉及到很多艺术与社会、以及视觉转译类的工作。这类工作与纯艺术好像是不一样的,它是为了连结起让大众、社会与专业层面互通的桥梁,您怎么看待艺术家对外界的影响以及与社会和大众的公共性价值呢?

费俊:我们对于艺术的理解当然见仁见智。在我看来,当代艺术一个很重要的当代性,恰恰应该体现在它的链接性上。我们都很容易去把所谓纯艺术看作是艺术家的个人表达,我觉得这点没有错。实际上美术史也一直是按照这样的逻辑在谱写的。但我觉得到了今天,艺术能够为人的生活能够带来什么,恰恰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作为一个艺术家,我认为艺术作品不应该只局限于表达艺术家个体的情感或观念。在我看来,这次我有机会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意味着我有了一次建立关联的机会。那我如何来创建关联就变成我这次做作品的核心概念。能否通过数字科技把中国的桥与威尼斯本体的桥关联起来?能否创建一个游戏式的艺术工具和平台,把成千上万的互联网用户关联到双年展,让他们通过建造“有趣的世界”来表达对于“有趣的时代”的理解?能否通过人工智能技术来为每一个个体生成一段独一无二的、具有诗意的叙事,通过算法的匹配与联想,把每一位参观作品的观众关联到地球上某一个地点的人、物和场景?与其说我是一个艺术家,我更希望自己是一个关联者,一个搭桥的人。
 
在我看来,我个人的表达无足轻重。更重要的是,我是否能创建一个让更多人表达的作品。我认为在今天的当代艺术中,这是我个人更认同的一种创作方式。
 
艺术家不再是简单的视觉创造者,艺术家应当思考怎么用艺术的方式为我们今天所谈论的话题提供场域。在这个场域中,能够生发出更多有生命力、有参与性的观点、视角以及体验。这种综合的东西才是我所要追求的作品的内核。

▲费俊作品《有趣的世界》互动装置一展览现场
©有初记

有初记:您是如何实现从版画专业这样一种看似传统的艺术形式,到数码媒体这种科技性很强的艺术形式的转变的呢?

费俊:我原来在央美最早本科学的是版画,但是在我看来,版画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开放的艺术媒介。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做版画的人,只是觉得通过版画的训练,其实让我形成了新的视觉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是,我可以通过任何介质获得图像,因为版画本身就是非常自由的一种艺术形式。

比如木版,通过木质材料进行刻画,再经过转印和复制的方式来形成。此外还有铜版、石版甚至用更综合的材料所创作的版画。所以它和传统的中国画以及油画很不同的一个特点就是其媒介的丰富性和开放性,可以说学习版画帮助我养成了一种跨媒介的倾向,这个学习经历导致我从来不把自己锁定在使用某种特定媒介的艺术家的身份中。

在我看来,使用什么媒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找到了一个有效的媒介来表达我当下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以往的作品中,其实没有特别明显的标签化的媒介性,我也很难将自己界定为一个版画艺术家,或是一个数字艺术家。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很重要,我也很满足于自己不拘泥于特定媒介形式的这种游牧式的创作状态。

▲费俊作品《回放 系列》2005

有初记:我觉得您的作品没有仅仅停留在符号的层面上,跟国内一般用来评价艺术作品的维度也不太一样。

费俊:确实,西方容易用东方主义的方式来理解东方,就像我们有时候解读西方的文化,也会用一种符号化的方式来解读。这其实没有错,都是世界有趣的地方,我们都是在用一种误读的方式去了解对方。

但是呢,确实就像你讲的,我觉得今天东方的贡献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单纯的视觉文化输出。在当代艺术中,其实中国有非常多优秀的艺术家,他们无论是靠个人能量,还是靠团队的能量,其实从不同的层面上已经在输出一种东方的思想价值。它既可以是非常传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传统工匠精神的坚守,同时也可以非常当代,甚至可以和今天当代的科技完全融合在一起。比如说互联网,比如说人工智能等等。
 
我觉得恰恰其实今天中国作为全世界最有活力的社会现场,它为艺术家提供了一种非常开放的、充满可能性的实验场域。这是一种幸运。这种幸运是说,我们能否为世界提供一些更有胆识的实验,这些实验我们不用特别强调他是不是东方的,尤其是不用拘泥于是否在视觉上是不是东方的。只要艺术家能够和在地的生活与社会之间有效的发生关系、产生交互,我相信它就一定是东方的。
 
我觉得纠结于东方这些事情恰恰不再是我们这一代艺术家主要的思考。我们更多考虑的是我作为个体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和文化之间的关系。我输出的图像是否有东方意境,实际上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费俊作品《纸本墨点系列》2005


有初记:那是不是说,无论是哲学、艺术或者人文思想,您更想在一个全球化的语境中去创造这一实验场域?

费俊:对,我很认同这个观点。我觉得尽管是作为威尼斯中国馆的参展艺术家的身份,但我是觉得其实艺术家也不该承载太多,好像你是作为文化代表去输出。我觉得它并不一定真正意义上代表了一种所谓的价值观。
 
艺术最大的魅力恰恰在于它提供的是多样性,而不是标准化的,甚至被提炼或者被背书过的答案。这不是艺术所该做的事情,我觉得艺术该做的事情是激发更多的问题,或者更多的讨论,而不是下一个结论,更不是输出一个所谓的价值观。
 
我自己认为我自己不是输出价值观的人,而是一个通过艺术作品能够打开更多话题和问题的人。这也是我做威尼斯作品最想表达的,我其实并不想有任何的结论,我想通过并置、通过关联来引发更多的人去思考,或者提出更多的关于世界的问题。


观察者的技术

有初记:您提到可能会有一件作品将以VR为载体,那么您对人们观看的脉络有什么看法呢?从过去西方的单点透视、笛卡尔透视,到中国的散点透视,到今天VR作为一种全新的观看方式出现,您是如何理解这种视觉系统的改变的?

费俊:其实我觉得人的观察方式并没有发生变化。在不同的时代,人对于观看这件事情是有各自独特的理解的。比如说在有一点透视之前,难道我们观看世界时透视不存在吗?透视是存在的,但是在那个年代,由于神比人重要,我们不会按照现实世界的比例关系——或者叫透视关系,去绘制一个作品。所以在文艺复兴之前,我们看到的作品是重要的人物会被画大,相对次重要的人物会被画小,它是不遵循现实规律的。
 
之所以有透视产生,并不是因为技术的产生,而是因为人文精神的驱动,人开始成为了艺术家所观察和描绘的主体,所以我们才会以人的视角看待人,而不是以人的视角去看待神。这是很有趣的一个现象,在我看来,其实并不是科技改变了人们观看的方式,而是人文的驱动和内驱力影响了我们用科技去产生新的体验视角。
 
其实VR也是一样,我觉得它并不是一个新的观看方式,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是沉浸式体验的。但相机不足以表达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体验,因为它永远要么是16:9,要么4:3,它的视域不符合一个人的常规视域,常规视域至少得270度左右,是一个半全景式的体验。可以说现在的很多所谓的新科技还只是在不断接近人类原生的感知能力。

当然我们也能够看到像VR这样的技术能够把不同的时空进行挪移和关联,它不仅拓展了人们的观察能力,更重要的是拓展了我们连接的能力,也就是我们和另一个世界之间的关联被加强了。这恰恰是这些技术作为身体的延伸所产生的最有意义的地方。

 

▲费俊VR互动装置作品
《城市博物馆——记忆时空扭转》/2016

有初记:您在使用这些技术手段创作的同时,会有一些对于科技、以及科技所可能招致的灾难的批判与反思吗?

费俊:我觉得反思本身也是艺术家原生的责任。技术伦理其实也是今天这个时代非常现实、非常当下的一个问题。不仅仅是艺术家,我觉得每一个平常人都躲不开对于技术伦理的思考。无论是我们由虚拟技术所带来的现实和虚拟之间边界模糊的问题,还是由于人工智能、机器人等等技术所带来的关于人的生命定义模糊的问题,甚至说由于转基因所带来的所谓生命政治,或者新的社会结构等等一些关乎每一个人切身利益的问题,都会使我们不断地提醒自己:科技貌似改善了生活,使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好,但它同时又有另外一面。当它不能在一个伦理的语境中有效发展的时候,它也有失控的危险和代价。其实人类历史也是不断地在这样的权衡之中经营发展。

《庄子》中曾经谈到”技”跟“道”之间的辩证关系。这个“技”指的就是今天我们说的技术或者科技,“道” 可以理解为人道或者天道,也即自然之道,其实指的就是伦理。而如何按照人文的自然规律去同技术发展之间寻找有效的互惠关系,是从古至今大家都在探讨的一个哲学命题。

只不过到今天,这个问题变得尤其的急迫,因为科技以一种指数型的方式进行发展,但是我们其他的人文系统、所有的解释系统,无论是法律、社会学、艺术等等,其实都跟不上科技自身的发展。解释系统的落后导致我们对于科技的发展和它所产生的后果理解不足,这是今天我们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艺术家,在这个时代不可能不敏感地去捕捉科技所带来的新的伦理问题。某种意义上,其实我今年做这几件作品也是在试图用科技的手段去探讨科技本身的伦理问题。

▲费俊互动装置作品《姿态云》2013

有初记:是如何探讨的呢?

费俊:举个例子,游戏是今天非常有活力的、具有广大受众的一种数字科技。我选择利用游戏的技术,或者说利用游戏的形态去创造一件没有游戏价值的作品。那种常规意义上的游戏我们都理解,有人说那是对于现实的某种补偿,往往人在现实中无法满足一些欲望,在游戏中能得到满足,或者能得到一种成就感。比如说战争类的游戏,里面有各种各样比较刺激的行为,这些行为是你可能在现实生活中由于受到规训而无法进行的。但在游戏中,它具备了某种释放的可能。竞技类的体育游戏也是一样,都为人类提供了一种补偿性的欲望的满足。

我这次使用了这样的技术,这个技术本身恰恰去探讨的是一个非游戏领域里的常态化欲望的问题。在这里,你得不到常规意义上游戏带来的种种的好处,无论是积分还是某种刺激。实际上我创建的这个游戏是不太符合游戏规则的,或者说不符合游戏的所谓商业规则。或许我想尝试的是游戏的载体形式和规则,仿照一种泛娱乐化的游戏和现象。

▲费俊作品《屯里的那些事儿》2009

有初记:就是说玩家在其中不会得到具体即时的正反馈,而是更侧重于沉浸在体验当中是吗?

费俊:是的,可以这么说。它貌似运用到所有游戏里该有的要素,但事实上它并不能带来你所需要的那种补偿,无论是类似于杀掉一个僵尸,还是获得一个刺激反馈。我创建的这样一个“类游戏”的作品会让你觉得好像有点无聊。它和常态意义上游戏的价值观是有差异的,而我恰恰选择用这种方式去挑战游戏自身的现状。

大多数游戏其实是为了逃避现实,它与现实没有直接关联,但我试图通过游戏来和现实建立直接关联。换句话说,其实我希望把游戏转换成一个带有社会实验性的作品,而不是一个泛娱乐性的作品。


水城与水城艺术

有初记:您喜欢威尼斯这个城市吗?

费俊:我去过威尼斯两次吧,参与平行展,或者参与其他的展览项目。城市本身呢,说实话,我觉得还OK,它相对有一点过度旅游化。但是如果这个城市没有双年展,那会是非常不一样的威尼斯。

我觉得双年展给了它灵魂,它不仅具有水乡的美,更是能让你看到世界上最有思想的作品。对我来说,每次去威尼斯都会有一次和艺术的相遇。这种相遇是独特的,尽管城市永远是一样的,但这种体验不一样,并且是很宝贵的。

▲费俊与瑞士收藏家乌力·西克©有初记

有初记:您觉得您的创作在威尼斯会激活一些理念吗?

费俊:无论是威尼斯本地人,还是去威尼斯参观的游客,我不敢说作品是不是一定能为他们带来多大的改变。但我觉得今天的中国可以为世界输出一些思考,或者说一些中国式的解决方案。

中国今天在互联网科技上的实践成果是举世瞩目的。科技不仅仅是改变生活的一个驱动力,更重要的是具备很强的一种关联能力。它使我们今天能够体验到前所未有的体验,也使得我们今天能和以前我们无法沟通的人类、甚至大自然进行沟通。这种能力是可以穿越文化、穿越边界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今天的中国有条件用我们特殊的技术方式、以及艺术方式,来启发西方的观众。

至于说件事能产生多大的改变,可能一个艺术作品或者一位艺术家能产生的改变力是有限的,但我还是希望这些作品能让人产生新的话题、新的讨论。如果能达到这一点,我会觉得非常满足。


▲费俊作品《睿·寻》/手机应用程序/2019
©某集体

有初记: 威尼斯双年展作为一个带有权威话语色彩的展览,您觉得它是不是也具有一些定义艺术的作用?

费俊:我觉得是有的。因为尤其“威尼斯双年展”,包括像“卡塞尔文献展”,作为几个全球当代艺术的风向标,人们一定会以它作为坐标,试图去测量当代艺术的走向。但是我其实很能认同今年总策展人对于策展主题的一些解读。

他谈到,今天重要的艺术的价值不再是其所嵌入的艺术方式,更重要的是他嵌入的对话,也就是说艺术品不再拘泥于艺术品本身,艺术的价值或者对艺术的评价标准更多地转向了艺术所能引发什么样的对话和交互性。

这是一个比较新的观点,它和我刚才谈到的艺术的功能,它的社会性功能有一定的关联。

他也特意谈到他认为,当代艺术今天其实更多、或者至少作为这一届双年展,他们更加关注的是艺术家和艺术家之间的关系、艺术品和艺术家之间的关系、艺术品和艺术品之间的关系、艺术品和观众之间的关系、以及观众和观众之间的关系,包括艺术能为今天的日常生活提供什么样的启示。也就是说,从我的理解来讲,艺术不再仅仅是精英阶层用于把玩、用于欣赏的文化产物。

今天的当代艺术更加关注艺术是否能够介入到社会、介入到生活中,那为普通人带来什么。除了艺术所谓的审美价值之外,他是否也能够成为一种思考的工具,是否能够成为对未来在复杂的世界进行应对的指南。指南这个词一定层面上其实也带出了今年双年展对当代艺术的一种新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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