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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生态艺术家埃里克·萨马赫专访

2011-08-01 11:54:36 来源: 《艺术世界》 作者:

 

“我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对此我们的确并无选择。但‘自然’这个词,人类发明它就是为了将自己从中(自然)分离(对立)出来—这并非我所探寻的自然。”这个被认为是最“生态”的艺术家埃里克·萨马赫(Erik Samakh)这样表述他和自然的关系。这是一个呈现出极大专注力的人,一个文明化了的野蛮人—抑或野蛮化了的文明人,一个在大自然中创作了他大部分的作品,并在二十多年间不断从自然汲取灵感的人。对于充斥着动则耗资千万的展览及肾上腺激素过盛的艺术家们的中国当代艺术圈,萨马赫身体力行的“绿色”、“有机”创作可能是一个提醒。最近在法国巴黎和意大利特罗蒂诺(Trentino)举行个展的萨马赫接受了《艺术世界》的电邮采访,明年他将来到中国大理进行驻地创作,不知洱海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灵感。

ArtWorld:请为我们描述几件你最喜欢的作品。

Erik Samakh(E.S):我第一件关于水与声音的作品是 1983年在瓦西维(Vassivière)岛谛听之地,我沿着海岸竖起石墙,这是一个符号化的邀请:去谛听风景。后来,在波蒂文沼泽(Marais Poitevin),我创作了另一个作品,用太阳能驱动声音装置来发出动物的声音。在法属圭亚那的森林里我录下青蛙和鸟的声音,然后我坐着一条小船带着一个向导,沿河流而下,并在日出时播放这些录音,结果你可以听到来自圭亚那的青蛙(录音)和当地青蛙(现场)的混合叫声。我还在勃艮第为青蛙挖了一个真的池塘,没有机器,而是创造了一个“生命歌剧”,让一些动植物自由发展成一个生态圈,产生一个自然的声音环境。还有一件跟青蛙相关的作品,在意大利的美第奇宫(Villa Medici),我放了 21 个赤陶罐,用太阳能水泵使流水发出声音,罐中的水声由一个连到计算机的麦克风传递,并驱动蛙鸣,回响在人工池塘边。我对霍夫斯塔特(Douglas Hofstadter)所说的“神奇回路”很感兴趣,它们是诗一般的,像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式的隐喻,又像万物间的联系。

ArtWorld:图片中那个挂在竹竿上像驱蚊灯的东西是什么,录音设备吗?请介绍一下你的工作方法和过程。

E.S:这是我声音装置中一个经典的太阳能笛形式,特意放在公园尽头,这些笛子挂在树上连续演奏吹笛人室内乐团(Joueurs de flutes)的曲子,在莫比森(Maubuisson)时有 15 支笛子,每一支都包括一个太阳能收集器,一个让空气吹过管子的涡轮。由于管长一样,它们同时发出同一频率的声音,让人找不到声源。在(上世纪)90 年代我想用宽孔毛竹做笛子,我做了个原型,但不理想,现在我用热处理的铝管来制作,但这些声管还是有一些竹子的影子—连接处有点像竹节,但它内表面是非常光滑的。

它外形现代,但仍发出一种原始、传统的气息,有点像西藏牛角。在莫比森,这些声管里有一个哨子,没有扬声器,有小的电
子卡设定节奏,可以一起发声。三根斜的声管从拱顶吊下,第四根在竹从中,你可以看到叶子摇动。这是我工作生活的地方,这里的声音混合了从我家录的声音,还有风声和水声。

工作中的萨马赫, 莫比森修道院的太阳能笛(Solar Flutes,Abbaye de Maubuisson),马克·马热(Marc Domage)| 摄

ArtWorld:你被评论家称为“生态艺术家”, 作品中也常使用太阳能,你觉得怎样的艺术是“生态艺术”?如何看待人与自然
的关系?

E.S:在一个 19 世纪里约热内卢的人工森林,我对一个池塘做了些设计,让手工艺人用传统竹编工艺做了竹笼把池塘保护起来,使蝌蚪和水生植物免被侵害,我想看看能否把污染的池子小心地加以净化,或许可以用一些分解污物的细菌把水过滤流进池子。我想对环境做点什么,但我依然是个观察者。我在想这些亚马逊的生物系统,长久以来被看成是纯自然,印第安人用它来提供食物,他们走后,生物继续生长。猎人与采集者变成定居者。这也许是巴西花园的起源。在这里生态不具有城市居民赋予的政治意义,它从日常生活经验中而来。当我在森林中,我会清洁环境并种些我赖以为生的植物。我看待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迥异于把它当成庇护所,而应该是一种共生的关系。萨马赫最新作品《玻璃屋》(Glass House)

ArtWorld:在五官中,听觉似乎是最被动的,例如不想看我们可以闭上眼睛,但耳朵没法关上,每天我们都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包围,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听见。

E.S:我想起罗马圣克利门蒂(San Clemente)教堂的地下部分,那是古罗马的核心。地下河流过墙壁,你能在房间里听到,
如果移开窨井盖还能看到。在莫比森,你相信么,如果你侧耳倾听,仿佛能听到迦南来的风暴!我关注声音的想象力。我曾在一个大风天在波克罗勒岛(Porquerolles)港口录吊索的声音,夹杂着一些水声。我觉得它召唤起了一些隐秘的军队,很难说与我头脑中的“一百零八将”无关,也跟 H.P.洛夫克拉夫特的恐怖世界有关。简单地错位放置一些声音就改变了它的内涵,这非常奇妙。而在另一件谷仓的作品中,我选择了不用声音,当屏幕装好后,我意识到,静默的图像让我们更注意外面的声场:你能听到鸟、飞机、火车、风……这道理跟在“黑暗中呆一会儿,一丝光就会变得很醒目”一样。

ArtWorld:萤火虫、青蛙、蜥蜴、蝉、水、浮萍、竹子……这些自然界的动植物,似乎是你作品中不可或缺的“符号”,对你来说,它们究竟是什么?

萨马赫作品《森林的精神》(Spirit of Forest )

E.S:对寂静,对人类语言,动物总是制造噪音,这是我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是一个猎人兼采集者,动物是一个游戏,我在自然中利用它作为我智力的养分,我住到上阿尔卑斯省(Hautes-Alpes)后,狩猎采集成为我的信条,苍蝇引我找到块菌,抓鲑鱼和蜥蜴。我狩猎灵感,得到故事,我用自然的符号讲故事。

ArtWorld:你有一件作品叫《森林的精神》,那么你认为森林的精神是什么呢?

E.S:2005 年冬我花了几个月时间创作了《森林的精神》,该CD 前三段录音来自尚博尔森林(Chambord)的早晨,正午和薄暮。尚博尔是个独特的地方,野生动物繁盛,整整四千公顷原始森林,没有人烟,置身于此你就会产生“庇护所”的想法—大自然只属于万能的主。这些被遗忘和禁闭的地区,它们是所谓的第三象限吗?

ArtWorld:你曾经的一个展览名叫“水浒”(Shui Hu ),是出自中国古代名著《水浒传》吗?你似乎还很喜欢道家、园林、俳句这些东西,是不是对东方很感兴趣?

E.S:《水浒传》中的一百零八个好汉,他们是一群造反者,而湿地使他们无敌。敌人在湿地和芦苇丛中迷路。这些强盗是许多故事的主角,他们中有剑术大师、哲学家、魔术师、杀手……有些人甚至毫无悔意地吃人肉并认为那和黄牛肉没什么两样。
我在水边学到了很多,我喜欢水这个意向。我还很喜欢松尾芭蕉(Basho)的俳句“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
响。”几年来我习惯用竹子占据展览空间,展览结束后大部分竹子会搬到我住的地方,每天我都感到在竹子中生活的快乐,整年我都可以看到它们,在风中,在雪中。它是逝去的时间,是道家、园林家的最爱。竹子被搬来搬去说明它的吸引力,你仿佛可以与它沟通,笋刚钻出地面时还有茸毛,你甚至可以观察到它的生长。我把自己看成“看门人”而不是“布道者”。说回“一百零八将”,他们打斗,喝酒,宴会,远离帝国权力,享受生活。中国的智者总是诙谐的。为了自然而保护自然,甚至不要人类,我认为这是误入歧途。

ArtWorld:杜尚曾说我喜欢呼吸胜于工作,你怎么认为,你是否将创作视为一种生活方式,你怎么看待艺术跟生活的关系?

E.S:艺术家就像猎人,采集者。我对艺术家总是发挥神授的能力并把自己放在作品的中心感到不安。即便使用我自己的形象,那也只会是一个影子。我想让观者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重新发现一些意义,当人们脱离宗教后,艺术家有点像炼金术士。也有人觉得艺术家常常像个魔术师,使用策略来诱骗,就好像宗教引起的幻觉。但当我理解魔术的诀窍后,魔术的魅力就会消失,而即使我理解了艺术作品的成因它仍具有神秘感。如果你听过我的一首林中笛音,你知道它如何工作,但仍会被思绪之河带向远方,就像陶醉于诗和俳句。同时,艺术也关乎带给别人快乐,我不是说艺术可以改变世界,但它可以改变看待世界的眼光,就像法布尔(Fabre)描写的昆虫。我感兴趣的是行为、交流、事物之间的关系甚于事物本身,还有所有的活物。重点是发现隐藏在平滑表象背后的存在,打开那扇对我们关上了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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