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杭州西湖湖心,以火药为画笔,以丝绸为画纸,炸出一个西湖全景图
西湖爆破现场 徐达新/图
蔡国强与《西湖》 陈若轩/图
◎ 徐 琳
4月20日,蔡国强大型个人展览《春》在浙江美术馆开幕,这是他近两年来在内地举办的最大展览,共展出23件火药画作。《西湖》当之无愧成为扛鼎者,两层绸画中的一层环铺展厅四壁,上笼有轻纱,犹如一幅泼墨山水,而另一层则平铺地面,周环有步道,营造出了水中倒影的效果。
一个“玩火”的艺术家,一个坚持“玩火”的艺术家。对蔡国强来说,用火药作画只是一种创作手段,而他的作品之所以受到世界各地人们的青睐,更在于他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蔡国强1986年至1995年旅居日本, 1995年移居美国纽约至今,但他坦言,在西方生活这么多年,他平时并不经常去看展览,为什么?蔡国强答:“我要保护自己的动物属性,这最珍贵。”
不久前,笔者通过电子邮件采访了蔡国强。
火药的魅力在于难以控制
徐琳: 您从1984年就开始探索火药艺术,最初的动机是什么?
蔡国强: 我这人胆小谨慎,需要找一个东西对自己进行破坏和干扰,这样东西应该是我难以控制的,最终我选择了火药。小心翼翼是好事,但艺术家小心翼翼却不是好事。我那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画画不够大气,缺乏破坏力。
徐琳:选择火药,是因为它有破坏力么?
蔡国强:我认为好的艺术家,他需要有某种野兽的特质在身上。对我来说,火药最大的魅力在于难以控制性和偶然性,像是一种命运似的,创作的背后似乎有另一位艺术家在参与。当然更重要的是,抚摸火药的过程和爆炸瞬间,让我很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追求与探索。
徐琳:您每次创作都要准备相当长的时间,是为了在可控和不可控间获取最大的主动权么?
蔡国强:对,每一次我都要很认真准备每个细节,包括火药比例、安全措施等等。艺术本身就一直是跟偶然性、不可控制性联系在一起的。
徐琳:这种偶然性会影响艺术的价值么?
蔡国强:正因为偶然性,才会呈现出不同的艺术效果。偶然性正是同中国古代精神融合的,是我们跟大自然对话。积蓄多时,最后爆发,在电光火石的一霎中完成自己的心血,生命也大抵如此。
徐琳:《西湖》是您第一次在室外现场制作火药画,也是第一次用丝绸代替纸张作为画布。
蔡国强:是的,但我是个非常乐于冒险的人,我有一个扔香蕉皮的理论,一定要给自己扔香蕉皮,扔了香蕉皮,才会小心翼翼,才会有张力,即使踩到香蕉皮摔倒了,也没有关系。
徐琳:火药,其实是很暴力的材料,您也炸坏过一些美术馆,失败过,甚至还专门做过一个失败情况的展览,叫《运气不佳的一年》是么?
蔡国强:我觉得很好,艺术不要太沉重,不要怕失败,搞砸了又怎么样呢?有问题也是艺术的魅力。《运气不佳的一年》专门展了那两三年失败的一些计划,其实非常感人。有一次我在加拿大的峡谷,所有人都在峡谷上往下看,但那天整条200米长的风筝都掉到了水里,大家围着看了半天,一直到很晚什么都没看到。当我回到美术馆,美术馆大厅正在举行宴会,我一走进去,全体热烈鼓掌,我很感动。
徐琳:您很喜欢对比强烈的东西或情感,比如丝绸和火药的搭配。
蔡国强: 《西湖》选择丝绸,一方面是因为它是杭州著名的特产,另一方面丝绸的表面特别适合表现水面波光粼粼的效果。火药原本是暴烈的,但是如果在丝绸上处理得好,这种柔软和弹性就无可替代。
徐琳:2005年开始,在之后两年半的时间里,您几乎没有做其他事,而都在坚持为奥运会开幕做艺术创作。
蔡国强:《大脚印》是我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我在艺术圈在国外做那么久了,如果说是为名誉、为名利,那是完全不必要的。我长期以来都想对盛典、仪式做点什么,为什么美术史上盛典不能成为艺术?而艺术最初就是跟仪式、盛典有关。所以我去竞标了,奥运是个很合适的机会,也为我挑战自己提供了平台。
希望你们在我的作品里看到自己的心
徐琳:您是泉州人,泉州和您儿时的成长经历,对您后来成为艺术家,有什么渊源和关联么?
蔡国强:应该说,有。泉州是个比较有文化底蕴的地方,有人文气息。我小时候总是喜欢坐在父亲腿上,常常见到他在画火柴盒,边抽烟边在火柴盒上画,画山水画瀑布画大海,还有小的海鸥、帆船。我问父亲,画的是什么?他说是家乡。但家乡完全不是那个样子,长大后我慢慢理解,画画其实是画自己的感情、意念和心。我父亲是离开家乡的人,从农村到城里,他会对自己的童年有很多回忆,他通过这种很放松休闲的动作,画自己的心,画对家乡的爱。我的画幅相对其他艺术家来讲,也许会很大,但对于大自然和整个宇宙来讲,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火柴盒。
徐琳:我看过您很多的专访,您经常提到,看艺术作品其实是自己和自己对话。
蔡国强:是的,我希望看我作品的人,看到的不是这个作品的价值或者背后隐藏的东方文化,而是看到自己的心,自己童年的回忆或者梦想。我创作《西湖》,当中有跟中国的传统文化对话,和古人对话,因为这文化里包含了中国古人创造出来的文明。但最重要的,我和自己对话。在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社会,能找到这样一个机会,接触到西湖,跟自己的灵魂对话,我想,这是一次精神的返乡。
徐琳:可不可以理解为,您每次的展出,其实并不刻意传达出一个什么目的?
蔡国强:我的目的经常在意是否开发了自己的创造力,我不那么在意通过做作品传达什么,但我好的作品的结果和过程,倒是可以印证自己民族和人类文化发展的烙印。
徐琳:1986年的时候您就出国了,这些年也一直在国外定居,所以大家都说您的作品是中西结合的。
蔡国强:我其实呈现了一个很大的矛盾,有东方也有西方,看得到古代的也看得到我在挑衅一些最新的东西。所以我总是徘徊在新、旧、过去、现在、未来,也徘徊在东方、西方。我在左右摇摆,我整个是矛盾体,其实中国的文化教会我的不是通过艺术解决矛盾,而是呈现矛盾本身。矛盾是真实的,就要把它大胆呈现出来。一直把这个矛盾做下去需要包容的态度,一脚正一脚歪,摇摇摆摆。但对我来说,可以让自己寻找更大的构思,而不需要遵循现代艺术的构图,不需要一定是怎么样,自己会更开心。
我是一个世故的小孩
徐琳:台湾作家杨照,说您是个世故的男孩,永远长不大,长大了也要装长不大,您自己觉得自己世故么?
蔡国强:我有世故的一面,才会和各种各样的团队、机构合作,说明我很入世。但我也是个世故的小孩,利用这个世故的世界,做我的小孩子的玩意。
徐琳:说起小孩子,听说您有两个女儿,大女儿22岁,小女儿8岁,是么?
蔡国强:是的,但她们都是同一个妈妈生的(笑)。我跟小女儿有一个“电视连续剧”的关系,我每天晚上会编故事讲给她听,故事的主人公叫小鱼多多,小鱼多多有也有爸爸,有妈妈,有自己的书包。很多很平等的对话是共同创造的,我喜欢平等地跟孩子交流。
徐琳:您会给自己做工作计划么?下一次会带给大家什么惊喜?
蔡国强:很多媒体都会问我这个问题,但我都会很诚实地说我也常常不知道。或很怕知道我知道下一次展览是做什么,有时候看起来这会显得没有原则,而且有时会看不到未来,失去方向,但这一切是我很享受的。应该学会享受迷失方向。
徐琳:您喜欢这种没有目的地的状态?
蔡国强: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状态。感觉到一种自由自在,似有似无,它让你没有工作也没有退休没有获得也没有失去。
蔡国强
生于上世纪50年代, 籍贯福建泉州。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使用火药创作作品,是近几年在国际艺坛上最受瞩目的中国人之一,曾获第48届威尼斯双年展国际金狮奖,及2010年影响世界华人大奖。
他的艺术足迹几乎遍及世界上所有的国际大展,并且在众多世界著名的美术馆举办展览。曾担任2001年上海APEC会议焰火表演总设计,2008年北京奥林匹克运动会开闭幕式核心创意成员及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
蔡国强主要作品
《为长城延长一万米——为外星人所作的计划》1993年
《把马可·波罗所遗忘的东西带回威尼斯》1995年
《蘑菇云笼罩的世纪——20世纪计划》1996年
《威尼斯收租院》1999年
《昼夜》2009年
《农民达芬奇》2010年
《地中海游记》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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