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索家村艺术营部分拆除时的场景2005.12(黄文亚 摄)
撰文:崔凯旋 黄文亚
艺术家们喜欢扎堆,聚集的人多了,就变成了以其活动区域为标志的艺术群落。北京的艺术群落现象更为突出,而艺术群落的命运也大体相同。从中国当代艺术家开始住进了圆明园,也就开始了迁徙的历史。1995年,圆明园画家村的艺术家们曾被粗暴地驱逐,2005年,当同类事件在索家村艺术家工作室重演时,我们似乎看不到历史的一点进步。对艺术家的不尊重,就是对文明和艺术的践踏。所谓的“违章建筑”北京还有很多,为什么非要拆艺术家工作室呢?因为艺术家太另类和前卫?在我们当下如此“开放”的社会里,这个理由肯定是无稽之谈。也许因为我们国家的某种传统,艺术家们“扎堆”的爱好才是引起恐惧和恐慌的根本原因吧。其实大可不必,就像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国家有几个小偷就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全都喜欢偷盗。
北京798的生存策划在2004年取得了成果,798艺术区不但免遭了一场被拆迁的劫难,而且荣升为使北京成为世界知名城市的最主要的原因。但之后围绕在798周围的其他艺术群落也许就不那么幸运了。近期,被讨论得最热烈的话题就是崔各庄乡范围内的艺术区的拆迁,艺术家们的处境岌岌可危。涉及到的艺术群落有将府、东营、索家村、费家村、黑桥、蟹岛等艺术区,而据说何各庄可能也难逃劫难,在一号地艺术区计划要建设的中国当代美术馆可能只将是一个理想的效果图了。那么朝阳区的艺术区除798之外也许就只能剩下草场地、环铁和酒厂这么三处,其他的艺术区可能会慢慢消失。很多艺术家刚刚倾其所有装修的工作室,美轮美奂的像一件艺术品,却可能还住不到一年。面临拆迁的艺术家们将何去何从?这已成为一个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
朝阳区是北京艺术家群落聚集得最多的地区,为什么北京大部分艺术家群落都集中在朝阳区呢?这让笔者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艺术区的形成也是一样,世上本没有艺术区,艺术家聚集得多了也就成了艺术区。艺术区自发的形成,是因为找到了它生长的条件和土壤。中央美院落户望京,798艺术区的国际化平台都促使着这里必然成为发展艺术区的最佳风水宝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艺术区同样也要长对地方。观音堂文化大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论我们怎样说它是“国内首个集中的以原创绘画为主的大型艺术品经营交易平台,是中国乃至亚洲最具规模和规范的艺术区”、 “中国第一条画廊街”等等,但是它的萧条却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合乎“道”,再怎么投入更多的人为因素,也只能是拔苗助长!
社会越向前发展,一个国家的文化形象就越重要,文化是提升国民素质,提升一个国家的国际地位和知名度的主要源动力。地位、知名度提高了,最终也必将提高国民生产总值,有“名”才会有“利”。如今,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艺坛上越发活跃,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并且也有当代艺术家如蔡国强等参与到国家的大型项目的设计和策划中来,为建设国家形象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近日,中国当代艺术院的成立,无疑是政府对中国当代艺术近30年发展成果和价值的肯定。作为现代产业体系中的一支,文化创意产业是很明显的朝阳产业,发展好了,很低的成本就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社会越文明,就会越重视精神文化,文化创意产业所创造的经济效益就越大。所以,这些自由发展起来的艺术区,它不但没有花费政府的资金来投资管理,实际上还是为国家为社会造福,它所带动的将是一个长远的利益,如果为了眼前的短期利益将其拆除的话,千多名艺术家将流离失所,还可能会造成很多社会问题。
本文所介绍的北京朝阳区的三个艺术区酒厂、环铁、草场地,是经过多方面的考察预计相对稳定不会被拆迁的几个艺术区。但这几个地方也并非完美无缺的居所,很多艺术家们迫于无奈选择了这里,却也要忍受其他的苛刻条件和尴尬的境况。能想象得到艺术家们除了创作还要跟物业管理部门、开发商们、地方势力等斗智斗勇来保障自己的基本权益吗?如果把这些时间都用在创作上,他们会为社会创造多少精神财富呢?文化创意产业是我国将来支柱产业的重要一支,我们不但要关注艺术家的作品,更要关注艺术家们的生存状态,这棵具有如此潜力的幼苗,我们不但不应该扼杀它,还应该呵护它,给它创造更多的阳光、雨露,让它茁壮的成长,它势必会用自己的繁华和茂盛来数倍的回馈社会。
北京酒厂艺术园
北京酒厂艺术园区曾经常被媒体拿来与798相比较,但是正如该园区的创建者朱超英董事长所说的,其实二者没有太多可比性。798是雄浑大气,而酒厂艺术园区则是娇小灵秀。
确实如此,占地约70余亩的酒厂艺术园区安静的坐落在朝阳区安外北苑北湖渠内,秋季,长满金黄色果实的柿子树为园区增添了别样的光彩。由于其紧邻中央美术学院,处在望京自由艺术家、艺术机构集散中心,再加上其老厂房的宽敞空间,使它具有着成为艺术园区的独特优势。
园区是由北京英诚科贸发展有限公司于2005年3月分三期开发而成的,经过4年的建设和发展,园区可用于艺术家、艺术机构使用的各种空间近3万平米。截至2009年9月,园区入驻的机构有60多家,艺术家曾先后入住有近100人次,驻园机构大概比例为:国内外知名画廊、美术院校和其它艺术公司占1/3;新引进的中文设计公司占1/3。酒厂国际艺术园是2005年3月对朝阳酿酒厂进行重新规划后建立起来的。如果说798是最初由于艺术家和艺术机构的入驻自然形成的艺术区的话,那么酒厂艺术园则是北京最早由公司进行系统规划开发的艺术园区。
一个已经倒闭多年的酒厂是因什么契机决定变身为一个艺术园区的呢?这似乎跟798一样,也跟中央美术学院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曾经是九立方画廊艺术总监的王立新先生告诉笔者,因他跟中央美院的老师来往比较密切,当初得知索家村拆迁,美院也有很多老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室,而正巧他的老乡朱超英盘下酒厂这块地似乎准备将它变成为一个美食村,但有着多年旧房项目改造经验的王立新先生发现,这里更适合做艺术家工作室。于是邀请美院的老师们来此考察,当时来此处的邹跃进和秦璞老师一致惊喜地确定这里天生的具备着一个艺术区的条件。于是,2005年5月正式动工,开始了艺术园区的三期改造规划。
酒厂艺术园的艺术家来源比较丰富,主要有艺术院校的教师,如最早一批的有徐冰、谭平、秦璞、马刚、肖勇、尚扬、孙景波、武明中等,社会上的知名艺术家有张晓刚、马六明、曾浩、任思鸿、南溪、翁奋、于云天等;早期入驻的湖南籍艺术家比较多,如张方白、李路明、段江华、吴德斌等;酒厂的青年艺术家主要有他们组合(杨晓刚、赖盛)、陈可、黄莺、薛君、薛涛、何迟、梁彬彬、伊慧、杨韬等;海归艺术家主要有兰一、李新建、金日龙、黄锦等。因受金融危机、租金价格、物业管理、艺术家个人原因等影响,酒厂艺术园的艺术家流动性很大。园内除了云集了国内优秀艺术家外,一些国际重量级的艺术机构的入驻也给酒厂艺术园带来了更多的知名度,先后有国际著名画廊“阿拉里奥北京艺术空间”、“表画廊”等入驻园区,艺术家和艺术机构成为了推动园区创新发展的核心元素。
2008年面临全球性金融危机,中国当代艺术市场遭遇了寒流,酒厂艺术园作为当代艺术生态的一支也不能免遭其影响。在此困难的形势下,园区很快调整了战略,确定了由2008年前单纯的画廊、艺术机构、艺术家为主的园区结构向以创意设计倾斜的结构调整策略,确保园区良好的发展态势。
朱超英表示,由于当代艺术在我国兴起周期短,发展模式单一,缺乏广大的受众平台。经历全球金融风暴,以当代艺术为主的园区当然难以独善其身,而艺术设计,它的受众是千家万户,是文化创意产业链的源头。园区从最初创意文化嫁接老厂产品,到从当代艺术与创意设计的转型,每一步都凝聚着一个企业为保证未来的发展而做出的努力。很幸运,酒厂艺术园不在拆迁之列,又正赶上了其他艺术区的拆迁之风,目前算是维持了艺术园区的正常运转。
环铁艺术区
最近,只要你稍加留意,就会听到,艺术家们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朝阳区艺术区将被拆迁的事情。但同时你也还会听到这种说法就是“环铁艺术区是不会被拆迁的安全岛”,它真的不会被拆吗?它真的会让艺术家们安顿下来吗?对此种说法,我们在北京环铁国际艺术有限公司董事长崔保东先生那里得到了证实。
环铁国际艺术园区坐落在798艺术区东五环外的环形铁道内。据崔保东先生介绍,这个园区原本是将台乡的一个牛场,最初的想法是想用来做仓储物流,刚开始盖了一些房子。但是当时正好赶上索家村拆迁,由于这个园区离798艺术区比较近,崔先生的一些艺术家朋友来到这里发现这些房子很好,应该用来做工作室。并且经过调查,崔先生也了解到,文化创意产业也确实是未来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方向,于是便逐渐有了建立艺术园区的想法,开始有计划性地对整个园区进行了规划。有艺术家工作室、美术馆、画廊,2010年6月份开始的2期工程还会引入一些酒店、餐饮等配套的服务机构。从2006年初创建到现在已经开发的面积有75000平米。现在入驻的机构有KU艺术中心、宏艺术中心、俄罗斯油画素描陈列馆、朗朗艺术中心、艺8空间等近10家。环铁一带是属于铁道部的地,性质是政府企业改制,甚至企业里面的部分职工还继续留在这里就业,而且这块地是在环形铁道里面,用作商业开发不太适合,因此拆迁是不太可能的。
“打造当代艺术的学术后院”是环铁国际对自己的学术定位。环铁时代美术馆和环铁画廊的建立也跟这个定位密切相关。美术馆会不定期地举办展览和讲座。画廊有自己代理、推广的艺术家。并且还有国际艺术家免费居留计划,使艺术园区增加了更多的国际交流的机会。据了解,环铁艺术区有100多位艺术家,因为工作室是不断对外出租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艺术家的构成比较杂,主要有各大艺术院校的老师,如王华祥、周吉荣、吕胜中、刘庆和、陈淑霞、马刚、戴士和、孙建平、徐唯辛、王小松等;也有从附近即将拆迁的东营艺术区刚搬来的艺术家,如有一批湖南籍的艺术家:李路明、黄勇、贺大田、蔡东等在环铁艺术区,韩国的艺术家也有十多位,如具天书、金南五、崔宪基、崔敬善、朴成泰等,还有一批水墨画家,如王非、李建国、张羽、王川、李纲、魏青吉等,福建籍的艺术家吕山川、陈志光等和社会上有一定知名度和创作实力的艺术家如乌日根、段成金、郑学武、张师图、老六、岂梦光、徐晓燕等艺术家也在环铁,在环铁一线还有十几个年轻艺术家,如蔡卿、刘柏池、王轶琼等。环铁艺术艺术区一般100平米以上的工作室租金每年在几万到十几万之间,非一般刚毕业的年轻艺术家所能承受得了的。二期工程里也有新建的50多平米的小工作室,适合年轻艺术家租用,每月2400元,已接近望京地区的商品房租房价格。
面对经济危机,环铁国际则采取了最为实惠的对策,那就是——降低房租。2006年艺术园区刚刚建立时,首批艺术家,大概有70多人,当时艺术市场很好,艺术家们的经济状况也不错。第一批入驻艺术家的房租是每平米不到1元钱,一年左右就升到了1.3元至1.5元,因为当时市场好也能接受这个价格。但是随着经济危机的到来,很多艺术家的经济状况也出现了危机。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市场虽然重要,但是长远考虑,能够把艺术家留下来则更加重要,一个没有艺术家的艺术区也就不能称其为艺术区了,所以,环铁国际及时调整了房租,价格又回到了1元左右,希望艺术家们能在这里稳定下来,安心创作。当然由于环铁成了不会被拆的安全岛,势必它将会火热起来,水涨船高在所难免,房租迟早还会上升,但是崔总表示了,是会有所提升,但绝不会升得很高。
环铁艺术区除了有我们上述讲的环铁国际艺术城外,还包括环铁一线、五环一号、环铁会馆等也都是环境很不错的地方,在环铁艺术区生活的艺术家大多都对这里的环境评价很高。
草场地艺术区
要介绍草场地艺术区,真不知从何说起。它不像酒厂艺术园、环铁国际艺术城是公司、企业有规划的建立而成的,但它又不像798那样是一片大工厂开发成的一个比较完整的艺术区,它确实是自发形成的。
很多人认为草场地能成今天的气候,是因为798的辐射,但这只能是一部分原因,却不是全部原因。早在1999年艾未未就把自己的工作室建在了草场地,2000年艾未未与戴汉志(Hans van Dijk, 1946—2002)、傅郎克(Frank Uytterhaegen)于1999年共同创立的艺术文件仓库也迁址到了草场地,建筑由艾未未设计,石砖的浅灰色成为了艾未未以后设计艺术类建筑的主要标志性颜色。而文化人、艺术家开始搬入798工厂也是在2000年前后,所以草场地艺术区的历史几乎跟798一样早。798是因为名声在外,具有了国际影响力,它才真正得到了生存和发展的权力。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虽然保住了艺术区,但是却在一定程度上损伤了艺术,此时,艺术不是被权力驱逐,而是被金钱驱逐。
还好草场地没有这么荣幸受到过权利欲望的眷顾,草场地的低调和画廊的独立品质反而保护了它,目前还没有发生哪个艺术机构、艺术家工作室被强制拆迁的事情。在草场地经规划好的艺术家工作室很少,大部分艺术家都是租住在民居或者是废弃的办公楼里,他们将租住的地方重新装修改造为自己可用的工作室。据初步了解,草场地艺术区的艺术家有30多位,年龄层次以中年为主,主要是社会上一些有知名度和影响的成功艺术家如艾未未、曾梵志、何云昌、王庆松、王兴伟、邵译农、李松松、舒勇等,因为草场地工作室的设计和建造都很专业,租金都在每平米1元到两元之间,相对于其他艺术区来说算比较贵了。年轻艺术家很少,一般都散租在老工厂和居民楼里,如里非雪、马永峰、吴承典、季怀等。没有了这些外来的干扰,草场地可以默默地把自己发展得更加纯粹,这里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区,只有对艺术真正感兴趣的人才会慕名前来。
798的租金跟它的名气一样短时期内增长得飞快,很多艺术机构从2004年以后陆续入驻草场地,原因也跟此不无关系。站台中国是比较早入驻草场地艺术东区的画廊,据其主持人孙宁介绍,当初2004年8月遇到草场地这个空间时,草场也只有艺术文件仓库、麦勒等两三家画廊,而到目前,短短5年内却已经入驻了大大小小20多家艺术机构,并且大部分都有一定的实力和学术品质,如香格纳画廊、秀瓷画廊、空白空间、前波画廊、泰康空间等等。也有几家是从798和城里面搬迁过来的画廊。原因很简单:一是别的艺术区租金比较高,很难接受;二是看好草场地未来发展趋势,它已经形成了一个质量比较高的艺术区。经济危机的到来,使本来人就不多的草场地跟其他地方一样出现了萧索的迹象,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展览少了,有的即使做了展览却连请柬都不印,也不做宣传,估计是为了节省开销。韩国的现代画廊和PKM画廊也因经济状况搬回了本国。但大部分的画廊还能坚持得住,还仍然坚守自己的原则走自己的路。
由于草场地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著名艺术机构,草场地村委会的领导也想把这个地方变成文化产业区,朝阳区政府开始投入一些资金对艺术区的环境进行建设,在村外面我们可以看到“草场地文化产业区”的牌子和标语 。这些行为对于草场地建立自身的文化形象非常重要,但是租金也随即涨了起来。先来者由于签订了长期合同,有所保障,租金相对稳定,但是后来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些艺术家虽然没有租用专门的工作室,但是房租的价格也是可观的,有的艺术家虽用较便宜的价格租了废弃的办公楼里面的空间,但是却经常停水断电,并且因为业主跟村委会合同不清楚,跟艺术家们也只签短期合同。看来,“名气”带来的并非都是好运。
因为崔各庄乡涉及在朝阳区城乡一体化和土地储备的拆迁范围内,草场地村究竟会不会保留,设计别致的国际艺术机构会不会被拆掉,仍在大家的种种猜测之中,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答案。大多数表现得很乐观,“20多家艺术机构,这么好的建筑,怎么会被拆呢?”“政府也许会反而要保护这里,充分利用已经自发形成的艺术区来发展文化产业”。事实情况表明,这些乐观的看法有变为现实的可能性,因为草场地村周边就是五环桥和至内蒙的铁路,所有楼盘都会限高为三层,若要拆迁和重建开发的成本会非常高,这会为草场地艺术区的长久幸存带来机会。
草场地艺术区有着自身的特点,它没有特定的边界和框框把自己束缚起来,它的松散使它更加自由和灵活,这是一种没有束缚的凝聚力,它保证着艺术的品质和纯粹。不知草场地,这个曾是王公贵族驰马狩猎的地方,它的浪漫还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