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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2011-08-01 12:14:03 来源: artda.cn 艺术档案 作者:artda

Susan Sontag(1933年1月16日—2004年12月28日)

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33年生于美国纽约,毕业于芝加哥大学。1960年前后,她开始活跃于纽约文坛,1963年,她出版首部小说《恩人》,赢得著名哲学家汉娜·阿伦特的激赏。1966年,桑塔格把在《党派评论》上发表的一系列论文结集出版,名为《反对阐释》,令她名噪一时,该书迅速成为当代经典。

1977年,桑塔格的《论摄影》荣获国家书评人评论组首奖。在从事评论之余,她同时进行小说创作,1992年出版的第三部长篇小说《火山情人》,进入美国畅销书排行榜,是桑塔格最雅俗共赏的一部作品。而2000年面世的小说《在美国》,更为她赢得该年度的全美图书奖。2000年获美国国家图书奖、2001年获耶路撒冷国际文学奖,并获得2003年度德国图书大奖--德国书业和平奖。

在美国,苏珊·桑塔格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一直是所谓的“明星”作家,过去40年里,她掌握着时代的脉搏,言行触动着国际事件的敏感神经。美军在伊拉克的虐囚事件曝光后,桑塔格在《纽约时报杂志》上发表长文,她说,美军在阿布格莱布监狱虐待伊拉克囚犯的事件曝光之后,布什及其辩护者力图限制照片流传之迫切,显然胜过对照片所反映的罪行进行处理。照片已经由一种载体转而成为现实本身。该文在美国引起了极大反响。

在2001年5月9日“耶路撒冷奖”颁奖礼上,上台领奖的桑塔格发表了题为《文字的良心》的演说,在这篇文气如虹的讲稿中,她指出,除非以色列人停止移居巴勒斯坦土地,并尽快拆掉这些移居点和撤走集结在那里保护移居点的军队,否则不会有和平。此举引起了以色列主流媒体的震怒。

在文化界,桑塔格和西蒙·波伏娃、汉娜·阿伦特被并称为西方当代最重要的女知识分子,她拥有一大堆桂冠,比如“美国公众的良心”、“文学批评的帕格尼尼”等等,然而她却这样解释自己为什么经常发表对时政的看法,是因为“我有一种道德感,不是因为我是一个作家,而是因为我是一个人”。

她既是学者,也是作家、诗人,是以书写、话语来标明自己身份的知识分子。她的言论介入了社会生活,她完全从个人验、个人价值判断出发来发出自己独立声音的,她的这种个人立场不代表任何集团的利益。

直至苏珊.桑塔格逝世,这位被誉为“美国公众的良心”的女作家,在国内依然属于部分精英知识分子的私人收藏。在他们的理解和阐释中,苏珊.桑塔格再次经历了自己所拒绝的——命运——被阐释。他们给她封上一个高不可攀的称号:“真正的知识分子”,成功地将她简单化,不可避免地和大众人群保持了遥远的距离。

她是谁?她究竟在做什么?他们所谓的“良心”是什么?和普通人究竟有什么关系呢?苏珊.桑塔格以她的一生行动,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地图。在这个旅人的地图上,她在医院,在战场,在抵达事物真相的最前沿,在被损伤被侮辱被遗忘的人的身边,她给予的不仅是同情或善意,更多是生为一个人的责任。——“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对社会负有责任,无论他们的职业是什么。这种责任甚至不是社会的责任,而是道德的责任。我有一种道德感不是因为我是一个作家,而是因为我是一个人。”

书名:旁观他人之痛苦(Regarding the Pain of Others)

作者: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麦田出版社,2004)

苏珊·桑塔格,一九三三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市,哈佛大学哲学博士。以犀利视角与雄浑笔力见称于世,屡屡发声介入文化时局争议,为当代深受瞩目的女性评论者。着有小说《恩人》、《火山情人》、《在美国》等;评论集《论摄影》、《疾病的隐喻》等;以及《我等之辈》、《苏珊.桑塔格文选》等其它作品;并曾跨足电影等影像工作。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耶路撒冷奖等肯定。

 

影像观看的伦理与政治

文/李尚仁

最近,有两件事情让我注意到摄影影像在现在社会所涉及的政治、伦理与美学的复杂议题。今年夏末俄罗斯南部发生惨绝人寰的恐怖攻击,来自车臣的恐怖分子占领一所学校,在随后的混乱与俄国特种部队的攻坚行动中,恐怖分子引爆炸药并射杀人质,导致许多无辜幼童遭到杀害。事件发生后立刻成为各国报纸连续几天的头条新闻,许多英国报纸在头版大幅刊登一张照片:一位年轻的母亲悲哀地垂首看着她已经死去却像是睡着的幼儿。这是一张非常动人的照片,报社编辑会用它来呈现这场悲剧似乎是十分贴切的作法。然而,随后却有专栏作家撰文抨击,认为报社刻意挑一张构图凄美有若电影剧照或古典绘画,而画面主角又是年轻漂亮很上镜头(photogenic)的女性当恐怖事件的头条照片,以此促销报纸、引诱英国读者消费这个新闻,是个深具剥削性质的不道德行为。

影像刺激与人道疲乏的角力

一个多月后,我听到一位历史学者以「人道主义论述」的历史为主题的演讲,他谈到近年有所谓「人道疲乏」的说法:由于我们看到听到太多违反人道的残酷作为和人间惨剧,导致许多人因为「刺激过度」而同情心疲乏,最后导致麻木不仁。他人的苦难再也激不起这些「人道疲乏」的人的哀伤、怜悯与愤怒,当然,这些人也就不再会因怜悯感动而有所行动(捐钱、担任义工等)。这位学者还说:「现在很多国际慈善组织都公开地在讨论这个问题。」听到这点,我突然想到英国许多报章杂志都有慈善组织的夹报传单,首先映入眼帘的通常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非洲儿童照片,内文则说:只要你愿意每月固定捐献金额若干,就可以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三餐温饱、接受教育。我不禁想:到底是「人道疲乏」让这些慈善组织必须诉诸照片的感动能力来劝募善款?还是这些照片的大量使用导致。

「人道疲乏」?

最近阅读苏珊·桑塔格的新作《旁观他人之痛苦》,惊喜地发现这些引发我思考不安却没能有所定论的议题,她在这本书中都提出了深刻的反省和讨论。在这本深思熟虑却又平易可读的散文中,向来有美国才女美誉的桑塔格,敏锐地探索了战争苦难的摄影影像带来的种种伦理、政治与美学的重要议题。桑塔格之前的《论摄影》一书已是名著,这回针对苦难影像的主题再次对摄影进行探讨,背后有着她个人的生命历程:在南斯拉夫解体的战争期间,桑塔格不只为遭到塞尔维亚人迫害的波斯尼亚穆斯林大声疾呼,更亲往遭到围城的塞拉耶佛城内与居民共苦,到城中为当地居民执导演出戏剧《等待果陀》。在本书中我们随时可以感受到此一经验所带来的深刻省思。

桑塔格在书中以清晰有力的论证告诉我们,以美学形式、艺术美感来呈现他人的痛苦并不违伦理、也没有什么政治不正确。基督教传统的受难画向来就是以高度形式化、美学化的方式打动许多信徒的宗教情操。重要的其实是观众能否了解产生这些受难影像的脉络。例如,向来以雄浑壮伟的构图呈现底层庶民样貌的名摄影家萨尔加多(S. Salgado),虽然其主题相当「政治正确」,却常因其影像过于「电影化」而遭到批评。然而,桑塔格对他的主要批评却在于萨尔加多照片的说明从未标出这些人物的姓名,「拍摄人物照却不列出对象的姓名,等于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与名流文化同流合污」。相反地,西班牙大画家哥雅在国家遭到拿破仑军队入侵后,所做一系列关于战争的恐怖与苦难的版画,虽然不是分毫不差的实况纪录,却丝毫不减其控诉战争的道德力量与艺术价值。

至于重复暴露在他人受苦的影像下而导致同情心贫乏的说法,桑塔格也有所保留及修正。她指出许多日本观众在观赏家喻户晓的《忠臣藏》故事的演出时,即使他们对这故事已经耳熟能详,但仍感动不已。许多国家的文艺作品都可以找到类似例子。只要观众投注情感,反复观看并不会导致感动疲乏。另一方面她也抨击布什亚这类的后现代理论家关于「影像已经取代了真实」的说法,认为这其实是身处富裕社会能安稳看电视的知识分子,夸大其词的犬儒看法。

影像邀请人们思考真实

若说要在这本精采的著作中挑毛病,那么或许桑塔格对于摄影影像的「使用」谈得太少了。当然她不是没有完全触及这个议题,在本书附录〈旁观他人受刑求〉一文,她谈到美军暴行和美国影像消费文化之间的关系,尤其是情色生活中对狎虐影像的使用。然而,如果某些报导是可信的话,其实美军拍摄这些对囚犯进行性羞辱的刑求影像,其实也是为了要将照片流传给他们的亲友、社区,来威胁恫吓这些囚犯招供。这类影像不只供娱乐赏玩之用,它们本身就有刑求的实用功能。在一个各种监控影像充斥的时代,摄影的这个面向其实很值得深入探讨。

阅读这本书我觉得它最重要且最具启发性的论点是:摄影影像主要的特色不在于见证、甚至不在于回忆,而在于让人在正视战争的残酷无理以及当战争带来的苦难之后,能够进一步探讨考究相关的议题。换言之,摄影影像最重要的功能不是记录真实或提供真相,而是邀请人去思考真实。要能承担接受这个邀请,伴随影像的文字信息、适当的观看影像情境以及了解影像产生的历史社会脉络,都是不可或缺的。在影像充斥的今天台湾,我们同样经常面对本书所讨论关于影像的政治、伦理与美学议题(只要回顾一下吴乙峰的纪录片《生命》所引发的讨论与争议就可明了)。桑塔格这本书可以作为我们思考相关议题的出发点。

李尚仁:沉迷影像的电影迷,曾从事业余影评工作多年。近年正职为医学史研究者,专攻十九世纪帝国殖民医学史与基督教来华传教医学史。曾旅英数年,在伦敦攻读学位期间看电影与参观展览是研究之余的最大嗜好。目前正在研究《科学怪人》、《吸血鬼》等哥德式小说与当时医学和科学思想之间的关系,并准备展开以「医疗影像」为主题的研究计划。

 

见山又是山

文/范铭如

苏珊·桑塔格长年来是文化界里传诵争誉的明星级人物。早慧不羁又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生阅历、博学宏观且词藻丰富多变的创作特色,已经够令人津津乐道了。而她屡发人所未见、言人所不敢言的睿智、勇气,搭配上犀利精准却又隽永可读的批评文字,更是树立起她鲜明独特的品牌。然而,拜读过她那两本最具原创性和启发性的代表作——《论摄影》(1976)和《疾病的隐喻》(1978)后,我却偷偷产生些疑心。这两本书在它们发表的年代固有其不可磨灭的历史性贡献,桑塔格的论述锋芒和学术高度亦毫无疑问,但美国学界里的博学鸿儒所在多有、能(愿)将硬帮帮的学术用语转译为普及版的文化批评者也不少,为什么她独享这么高的知名度,甚至被尊称为「美国知识界的良心」。直到读了她的近作《旁观他人之痛苦》,我对桑塔格才有由衷的敬意,虽然对此封号尚有保留。

由女性主义观点切入影像阅读

此书的开头先从吴尔芙的《三枚金币》谈起。这本出版于一九三八年的评论曾是吴尔芙长期被忽略的作品,近年来在女性主义的重新挖掘后,其中的名言「女性无国家」已经成为女性反战的经典主张。吴尔芙书里谈到「我们」在观看战争死伤照片时,男性与女性的读者反应不该被等量齐观。桑塔格从这个部分切入,认为吴尔芙已经指出,所谓的「我们」不可视为理所当然的主体,但吴尔芙为德不卒,没有进一步探究「我们」是哪些观众?我们又如何被「他们」呈现出的影像建构出关于观看的认知?

桑塔格的任务即是接续吴尔芙未竟的志业,探究谁建构战争的影像以及对世人的影响。摄影记者与政府审查机制当然是主导意义的两大关键。表面上,照片好像客观地记录了片刻的历史,背地里它又必然透过摄影者主观的眼光。摄影将遥远的事件或灾难拉近眼前,变得「真实」,定格成某种约定俗成的集体记忆。如何运用战争影像说明政策之必须,或是指控敌方的罪证,都成为公共机构(政府与媒体部门)筛选评估过的产品。她大量列举美国越战、波湾战争以迄最近的操作手段,让幕后操控的黑手无所遁形。

但是,如果你以为桑塔格的结论只是质疑战争影像的可信度,呼吁观众小心上当,可就太低估她的智慧了。类似的解构观点她早在三十年前的《论摄影》里便旁征博引地辩证过,近二十年来的后结构理论更是把所谓真相、客观与人道主义鞭笞得体无完肤,开风气之先的她何至于重申徒子徒孙们的陈腔滥调?相反地,多年不谈摄影的她重作冯妇,开启今日之我挑战昨日之我的论辩,不惜推翻广大信众奉为圭臬的旧说,实因知命暮年的桑塔格已经看到了怀疑论的流弊。

《旁观他人之痛苦》对《论摄影》观点的修正,是全书最精采的部分。在《论摄影》里,她曾警告,影像不断重复之后,它蕴含的真实感或警示性也会逐渐稀薄。当影像愈来愈饱和泛滥、传媒文化充斥着血腥耸动的画面,电视机里别人的痛苦已成为用餐时的家常便饭,即使不是鼓动窥淫癖好,我们亦终将对此麻痹不仁。然而在近作里,她毫不留情地批判昔日的洞见,「这类言论是在要求些什么呢?

把血淋淋的影像消减配额--例如,每星期一次,就能维护其振聋发聩的威力吗?」「麻木的假说」综合了古典/现代主义式的怀旧保守心态,哀悼被现代科技文明腐蚀沦丧的「纯良本性」,以及后现代主义式看似激进实则犬儒的轻佻,彷佛一切现实中的暴行痛楚不过是拟像,谁当真谁白痴。说穿了,就是富裕地区知识菁英不知人间疾苦的清谈。

女性主体被粗糙地简化

如果重复观看痛苦影像会耗损观众的道德反应、冷却怜悯,为什么还需要成立各式灾难博物馆,藉由陈列残暴的证物,记取教训,建构意义?假使日夜轰炸似的溅血、凌虐、支解、尸骸的电视画面使观众见怪不怪而不再感同身受,我们又何必转台?不看,是因为冷漠?还是源于无能为力、不愿正视我们与权力的真实关系?

正是桑塔格此番沉痛恺切的反思使我对她肃然起敬。平心而论,《旁观他人之痛苦》不管在史学纵深或学术广度上皆不及《论摄影》的规模。然而批评既是针对时弊,就应该随着时代环境转变调整。

当年桑塔格一系列的解构观点提醒观众对「真相」的警觉,然而在「后」学盛行多年之后,以往前卫颠覆性的抵抗功能反而消解。徒似一个老于世故的纽约客,对什么都抱持着高人一等的怀疑、讪笑与无动于中,对任何文化现象都有一套精妙慧黠的嘴皮可耍。九一一的恐怖攻击、美国连年对外争战横行以及媒体统一口径的冷漠,应该是驱使桑塔格再论摄影的主因。而这一次谈影像--也许是最后一次,她竟然不惜走回较传统的人文主义批评位置,谦卑地承认,即便见多识广,「我们」依然无法理解身历战祸的恐怖震骇,「他们」--士兵、记者、人道救援者,「是对的」。

聆听桑塔格立足于现实、反身修正自己(美国)论述传承的狮子吼,我如果还来进行学理上的吹毛求疵似乎坐实了「旁观者」的冷血。但正是这第三世界不相干的旁观者「我」得指出,桑塔格竟和她开头批评吴尔芙的一样,简化了「我们」。三○年代吴尔芙能够理直气壮地把妇女归为无辜的观众,二十一世纪的美国女大兵一跃成为虐囚者和按键刽子手。敏锐雄辩如桑塔格竟连在附录的〈旁观他人受刑求〉一文中都略而不谈,若非控诉布什政权与主流媒体/文化心切,就是对「我们」太过宽容了。加害-受害-旁观的界线如此混淆不明确,随时都有跨越的危险。随着历史和地域的差异、我类与他者在三方位置上的转换,观看的心绪何止万端?即使身为纽约客,不同族裔的观众收看美军炮轰巴格达的现场直播时,岂有「旁观」的相同感受?个中矛盾复杂的症结固然难以奢求一册小书悉数涵括,恐怕也非乞灵于古典人道立场得以解套!

范铭如:美国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东亚文学系博士。

 

战争是美的?

苏珊·桑塔格《旁观他人之痛苦》

文/罗乔伟

「所有诉诸美学政治的努力最终归结为一件事情:战争。在维护传统财富体系的前提下,大规模群众运动所能确立的目标是且只能是战争。」─〈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苏珊·桑塔格在其那本着名的《论摄影》中曾写下:「照片能够,亦实在令人心情沉重。然而摄影的美学化倾向,最后把它能传递的沉重讯息也中和了。摄影把经验变为细小的一片,把历史转化为一个观览品。他引出人的善心的同时,也砍断了这怜悯,把人的感情推远。」且让我们以这段话做为导读跳板,纵身跃入这本非仅系指陈战争暴行之不义,或是单做为与后现代理论家布什亚宣告「现实已死,影像胜利」的隔海笔战之力作──《旁观他人之痛苦》在当下视觉主导的商业时代,毋论是报纸或是杂志均不可避免地辅以大量图像来刺激消费,文字说明似乎业已旁落为额外衍生的副产品。

我们的印刷技术日益增进,它们制造及所能达到的适用性和精确性,遂正一点一点地改变我们对这世界的理解与认知。倘若印刷术兴起是促成宗教革命的导火线,那么,对于照相术来说,其最终无非将成为一种悼亡的艺术。

摄影把一切客体化,它与生俱来的模棱两可之特性,使它展示的既是「主观的」事实;同时亦是「客观的」见证。一如昨日印刷文字及更早的口语,摄影在短短百年间便轻易地取代了其功能;照片像一句引言、警句或成语,让我们得以瞬息召回(或唤醒)那压缩的记忆片段。

然而,唯有那足以震撼(或触动)人心的影像才可能藉光学之形式铭刻留痕于我们脑海深处;譬如一场欢乐热闹的生日派对、譬如一段教人低咏不已的缱绻恋情,又或是新闻画面中怵目骇人的兵灾战祸。那灾祸的本身由于一种「超现实」的悖离之美,继而成为众家镜头争相猎取的对象。

近代摄影新闻业于1940年代初──战争时期──成形。早期的许多战争摄影的经典影像几乎都经过所谓构图编排的设计后,才得以转印复制,成为一种"拟真"的(苏珊‧桑塔格用的则是文类上写实主义的讽喻)艺术品。照片披露的不再是"活生生"的现实,甚至于是一个具公信力的左证,因为对象本身随时可以透由不同政权的言诠概说,扭曲歪解它原本的含义。

对此,我们既不能像往常那样去思考,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去对待(关于美国与恐怖份子之间的辩证关系,在杭士基的《海盗与皇帝》中已有极精彩的陈述)。孰真孰伪、捏实造虚,当2001年9月11日纽约下城十六英亩的巨大寂静降临时,未来主义创始人马利奈蒂的预言是否又在我们耳际浮起──「战争是美的,因为它把机枪火力、火炮轰鸣、停火、芳香与腐尸的恶臭一同汇成了一部交响曲。战争是美的......」

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1933年1月16日

出生 曼哈顿

苏珊·桑塔格出生后,一直由祖父母抚养。她的父母常年在中国北方做皮货生意,5岁那年,父亲在中国患肺结核逝世。

整个童年,苏珊·桑塔格都在对文学书籍的陶醉中度过,她迷上了莎士比亚、狄更斯、勃朗特姐妹、维克多、雨果、叔本华等人的作品。六岁时,她读到居里的女儿依娃.居里(Eve Curie)写的《居里夫人》,曾立志成为一个化学家,后来又希望成为物理学家。最后,她决定从事文学,成为一个作家。她说:“我真正想要的是将每一种生活都过一遍,一个作家的生活似乎包含了最多。”

1950年

结婚.学习 波士顿-伦敦-巴黎

苏珊.桑塔格很聪明,因为能读写,一开始上学就上了三年级。从北好莱坞高中毕业时,她才15岁。她上了柏克莱加州大学,17岁时,遇到了28岁的社会学家菲利普.里夫(Philip Rieff),10天后,两人闪电结婚。两年后,她随丈夫移居波士顿,诞下儿子戴维,同时考获芝加哥大学学士学位和哈佛大学英语及哲学双硕士学位。她回顾时这样说道:“五十年代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做学生。”

1957年,她拿到奖学金赴英国牛津大学攻读博士,但四个月后转赴巴黎大学,深受到法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的熏陶,在此期间,她阅读了大量的欧洲哲学著作,并结识了一批先锋艺术家,他们组成了一个由摇滚乐、新浪潮电影、新小说写作和存在主义哲学的新兴欧洲文化圈,苏珊.桑塔格深深被其吸引,并从此爱上了电影。

1959年

离婚 纽约

26岁,她回国,回国之后便要求与丈夫离婚,并提出不要资助独自抚养儿子戴维。离婚后,她携带了“70美元、两只皮箱、7岁儿子”来到纽约,在著名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宗教学。这时的苏珊.桑塔格依然混迹在纽约的先锋艺术家和反文化的圈子中,对当时美国的小说不屑一顾。而且她完成了小时候的梦想,在《党派评论》那类文化杂志上发表作品,她觉得能让5000人读到我的作品,就是天堂了。在1995年,《巴黎评论》对苏珊.桑塔格做的访谈中,她这样形容当时的场景:“到纽约不久,我在一个晚会上碰到威廉.菲力浦(William Philips),我鼓起勇气过去问他:‘如何能为《党派评论》撰稿?’他答道:‘你到杂志社来,我给你需要写评论的书。’第二天我去了,他给了一本小说。对那小说我并不感兴趣,不过还是写了一篇不错的东西。书评不久发表了,门就这样向我敞开了。”

1964年

《坎普札记》 纽约

在给《党派评论》写的文章中,苏珊.桑塔格拒绝了编辑向她提出的选题,只愿意写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选择那些被忽略或少有人知道的作品,关注在前卫艺术家小圈子里当时鲜为人知的艺术试验。1964年,《党派评论》用20页篇幅刊载了《坎普札记》,令31岁的她引起纽约文化界的瞩目,同时写成的《反对阐释》成为美国1960年代的示范文本。

在《反对阐释》中,苏珊.桑塔格提出了她一生为之抗争的主张:显露真相,反对对艺术和生活的简单化和冷漠。她强调,艺术不是一种你可以翻译或破译的东西。观赏艺术品这一经历的目的不是为了说出其“真正的意义”,不要另建一个“意义”的影子世界,作品的价值肯定存在于别处,而不在意义当中。重要的是恢复我们的感觉,我们更多地看,更多地听,更多地去感觉,而不是强加意义。

在《坎普札记》中,苏珊.桑塔格强调了艺术的趣味,如同今天年轻人中流行的“恶搞”“无厘头”一样,人们在一样刻意造就的事物中发现了有趣,并成为无趣的对立面。在苏珊.桑塔格看来,赋予艺术品以意义,显然是一件无趣的事情,它局限了作品的多样性,甚至蒙蔽了作品的原样。

1976年

患病 医院

得病是苏珊.桑塔格的思想的一个转折点。生病前的苏珊.桑塔格沉浸在文学艺术当中,在艺术思想中体现独特的趣味和智慧。但生病后,为了治疗,她穿梭于美国和法国的数家肿瘤医院,见到很多和她一样的病友,她开始发现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很多隐喻和被遮蔽的真相。

比如,人人都可能患的疾病和生病的人,却在健康人的社会处于尴尬位置。患者沉浸在对疾病的幻觉中和他人的歧视中,自觉有罪。但苏珊.桑塔格却不认这种罪。她认为这是一个自古就有的疾病的隐喻,在隐喻中,患者和疾病都被妖魔化。

苏珊.桑塔格从不为自己的疾病感到羞愧,更不妥协这种命运——最初诊断她患了癌症的医生认为她逃不过这一劫。她接受切除手术,请求医生让她进行2年半的电疗。两年半后,她战胜了癌症,同时发表了作品“Illness as Metaphor”(《疾病的隐喻》),从文学作品和现实背景分析疾病的文化寓意及其深刻影响,探讨“仅仅是身体的病”为何会变成道德批判,又为何会转换成一种社会压迫和歧视。

1993年

《等待戈多》 萨拉热窝

生病以后,苏珊.桑塔格更关心眼前的世界,她说:“我力图理解我所生存的世界。但我的思维很具体,也很实际。我用具体的历史现实衡量我的一切思想行为。”这种“具体和实际”代表着一种面对真相的态度,即亲身参与,拥有第一手知识和体验,才具有公开发表意见的权利。1989年,她根据艾滋病的盛行,又写下《艾滋病及其隐喻》。

1993年4月,苏珊.桑塔格在儿子的邀请下,来到萨拉热窝。7月,她决定再回来,在那里工作和生活一段时间。她问人们“我能做些什么﹖我告诉人们,我能写作,我可以在医院做护理工作,我能教英语,我能做戏剧导演等等。”于是,那里的戏剧工作者说,你能不能导演一出剧﹖。就这样,她导演了贝克特的戏剧《等待戈多》。后来,她在萨拉热窝出出进进有三年。

在《萨拉热窝等待戈多》一文中,揣了四只手电筒和很多电池来这里的苏珊.桑塔格写道:“演一出戏,对当地戏剧界专业人士来说是意味深长的,因为这使他们成为正常人”。经过排练,8月17日,《等待戈多》开幕。文章的最后,苏珊.桑塔格回忆着那个场景:“在信使宣布戈多先生今天不会来但明天肯定回来之后,弗拉迪米尔们和埃斯特拉贡们陷入悲惨的沉默期间,我的眼睛开始被泪水刺痛。观众席鸦雀无声。唯一的声音来自剧院外面:一辆联合国装甲运兵车轰隆隆碾过那条街,还有阻击手们枪火的噼啪声。”

后来有人问她,是否有人会认为你扮演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救赎者角色。苏珊.桑塔格非常愤慨:“假如去过萨拉热窝,去过任何一个人们在忍受着同样痛苦的地方,就不会产生这种玩世不恭的或天真的问题。如果有人看到路上的行人摔倒了,并扶起他来,你会想到他们的关系是救世主和被救者的关系吗﹖这种花里胡哨的言辞正是当今那种使人们犹疑于慷慨行为的思潮的一部分。”

2001年

9.11事件 纽约

从萨拉热窝到纽约,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区别以及人与人的误解,让苏珊.桑塔格发现现代社会的冷漠。人们不关心你刚刚离开的城市,不关心人们遭受的折磨、恐惧和侮辱,你无法向他们诉说你的感受,更无法冲破人的冷漠和无动于衷。世界被永远地分割为“彼处”和“此处”。她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在隐喻和自我蒙蔽中追求个人健康的幸福。

有人说,这是社会对自己形成的看法。苏珊.桑塔格在《“彼处”与“此处”》一文中写道:“从那些可以被称为知识分子的人的言行看来——是一个混乱的、不负责任的、自私的、懦弱的……追求幸福的社会。”

进入21世纪之后,美国9.11事件以及之后的美伊反恐战争,更让年近七十的苏珊.桑塔格写下了《真正的战斗与空洞的隐喻》一文,反对美国出兵伊拉克。她说:“9.11之后的口号:我们站在一起。在我看来,这意味着:要爱国,不要思考!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抛弃理性的行为占了上风,正是苏珊.桑塔格认为的最大危险。人不再自己思考事物的真相,而盲目的接纳隐喻所产生的狂热情绪。

2004年12月27日

逝世 纽约

当苏珊.桑塔格逝世的消息传来,了解她的人为之感慨不已。如翻译家黄灿然所说,“人们失去了评估未来美国和世界重大事件的一个清晰尺度。更少了一个如此清楚冷静并具有良知的人。”

1998年,苏珊.桑塔格接受中国学者杨小滨、贝岭采访时,曾提过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式,她说:“我更感兴趣的不是理论,而是基于描述真实的全面的解释,即参考了历史的全面的解释。每当我想到什么的时候,我就问自己,这个字的来源是什么?人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它的?它的历史是什么?它的中心词义是什么?它被发明以搅混或克服的意义是什么?因为我们所作用的一切思想意义都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候被发明的。记住这一点很重要。”

在采访的最后,她告诉来自中国的友人,她对中国怀有深厚的感情,因为她的父亲在中国去世。她希望能够来到中国,当然“只是在我觉得中国之行对我自己,从精神上或人生上,或对其他人有利的情况下,否则我是不会去的。我不想仅作为一个旅游者去中国,那对我来说是不道德的”。

 《論攝影》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黃翰荻译/ 唐山出版社

《蘇珊·桑塔格文選》 蘇珊·桑塔格/麥田 2005年4月6日

《在美國 》蘇珊·桑塔格/時報 416頁 2005年3月14日

《論攝影》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黃翰荻译/唐山出版社

《蘇珊·桑塔格文選》 蘇珊·桑塔格/麥田 2005年4月6日

《在美國 》蘇珊·桑塔格/時報 416頁 2005年3月14日

苏珊·桑塔格的中译本包括:

《旁观他人之痛苦》(麦田出版社,2004)

《反对阐释》(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疾病的隐喻》(大田出版社,2000)

《火山情人》(探索出版社,2000)

《我等之辈》(探索出版社,1999)

《论摄影》(唐山(正港)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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