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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身体和摄影——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

2010-07-30 10:04:41 来源: 《光线》 作者:

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一年多前,作为一个涉足女权主义多年的研究者,我提出这个问题,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我对任何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只会抱有不懈的冷漠。

  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一年多前,作为一个涉足女权主义多年的研究者,我提出这个问题,是不可想象的。那时,我对任何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只会抱有不懈的冷漠。因为女权主义信仰,我选择哈佛的CommitteeonWomen,GenderandSexuality作为访问研究的主要接受机构,而不是久负盛名的密苏里新闻学院。到哈佛半年多,很多意想不到的感受,在悄悄地改变着我。而且至今,我还不知道这种改变对我来说,是喜还是忧。对于女权主义,我有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一方面我仍然深信它的基本信念,另外一方面我感到它的局限性又是那么明显。
 
  不久前,收到从事摄影研究的任悦朋友的约稿,希望我写一篇文章,就女权主义和摄影的关系,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我本来以为,从女权主义角度批判现代摄影中对女性人体的性别偏见,是十分容易的事情。我基本也按照惯用的女权主义思路写出了初稿。但是,当我看着初稿,就有了一种母亲对自己早产儿才有的心情:我对女权主义开始有些疑虑重重,最初的稿件显然是不成熟的。带着这种心情,我开始阅读一些资料,发现大部分关于女性摄影的学术思路,总是围绕女权主义,或类女权主义展开。其中充斥着女性的客体化,男性的视觉强奸,性别偏见等术语。这些本来也是我过去经常使用的词汇,但是我现在对它们有那么一点点心理疲劳。
 
  过了当初约定的最后截稿日期,对于一向不喜欢工作拖延的我来说,心理压力开始渐增。是按照女权主义的思路炮制一篇“旧作”,还是想办法借此理清楚自己目前的思路?我意识到:这篇文章给了我一个重估女权主义的机会,也是我重新开始自己学术思路的机会。提出“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就是这种尝试。让我在比较中,来努力作出自己的初步回答。
 
  女权主义批评:
 
  摄影——男性对女性身体的视觉殖民  众所周知,我们生活在一个影像时代。摄影技术和数码技术的推进,互联网向私人空间的渗入,影像越来越构成我们的拟态生活环境。这个世界以镜头不断的切换镜像,呈现在我们眼前,使人目不暇接,而使得我们很多人只能满足于种种一次性视觉消费之中,难以探求自然视觉具有的自然的美学意义。因此,我们很多人就具有应激反应的镜像人的特点。在种种镜像中,很能抓住我们眼球的主题词为:女人和身体。

    女人和身体的关系,远远要比男性和身体的关系,密切得多。这可以从下面的人类历史中得到宏观地见证。如果采取女权主义的一个观点:两性关系(性生活关系)是人类最基本的关系,它构成全部社会关系的基础,那么在两性关系中,女性的身体一直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人类学研究基本证实,人类的绝大部分历史,就是女性作为交换物品的历史。在原始社会,不同的部落通过交换女人(女人作为礼物),建立部落之间的联系,并建立稳定的亲属称谓制度,使得亲属关系成为社会文化的基础。在封建社会,女人作为这种赠礼的性质有所淡化,但是“主动”交换的性质开始凸显。女性开始主动推销自己。无论是女性作为礼物,还是作为物品,抑或是作为商品,身体决定这女性的大部分价值。
 
  摄影技术,作为人类视觉的再次延伸,作为一种类意识形态的工具,更加突出了女性和身体之间密切的关系,并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传统的审美

   当我们看到网络、杂志、报纸等上传统的美女形象如云,很容易感受到传统的审美标准对女性形象的表现。传统的社会性别观仍然占据主流。无论是小家碧玉的可爱,还是大家闺秀的高雅,无不在延续着几千年的审美传统:青春年少、面容姣好、肤色白晰、身材苗条。

   这种女性摄影,突出表现女性作为商品的卖点:性感,并极尽视觉挑逗技巧。大家在对此女性影像视觉疲劳之余,审美标准纷纷提高。于是,很多男性无暇顾及自身的客观形貌和健康状况,非性感美女不看,非性感美女不要。在这类摄影的刺激下,社会出现供需两旺的繁荣景象。一边是呼喊着“美女、美女、美女”,带着身体冲动的男性饥民,挥舞着金钱、权力和知识等硬件,在性感美女预售地点彻夜排队等候放号;一边是女性们呼喊着“爱情,爱情,爱情”和“女人生来就是被爱的”口号,以时间就是生命的虔诚,用毕加索的绘画般的表现技巧,让大街小巷驰骋着各种年龄段的“性感”的“美女”。

     这一类摄影仍然关注女性的性,但是表现技巧更多地诉诸于“科学话语”和女性的自我表现。前者多见于,追踪女性的外部生理结构和内部生理结构的摄影作品,仿佛在免费做女性生理常识的公益性普及工作。这类摄影给对女性身体的集体偷窥披上了合法化的科学外衣。简单的生理常识,被充满高度好奇心的摄影图片一而再,再而三地再现出来,从另外一个角度表现社会对女性的性的关注。但是,当整个社会对女性身体窥视欲望得到合法化的满足之时,女性自身被欺骗地成为自主的诱惑主体。用身体去表达自身的诱惑主体,是另一类的女性摄影作品的内在意识形态。
 
   女性多为这类作品的摄影者,她们自身的内在视角就成为这类摄影作品的焦距和角度取舍标准。不可否认,这类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女性的主体意识。但是,她们在极力张扬女性主体意识的同时,以一种看似与上述摄影对立的方式,但是结果却强化了上述摄影所传达的“女性=身体=性”这个将女性进行原始化简的公式。最极端的例子是半年前网络上流传的国内以为女大学生竟然将自己的性器官从不同角度拍摄成一面墙尺度的大幅照片,并做公开展览,将之视为女性个体独立的宣言,以及一些女性热衷于制作和展示自己的裸体写真,表达自己的个性。

   在我看来,这种“为艺术献身”的实际结果,是女性将自己身体变成男性目光聚集的公共场所。她们注意到、并认同这种看与被看的“男女”关系,才会主动地在摄影镜头之前“献身”,吸引男性的集体性意淫。如此一来,为谁而裸,为谁而献身,不是很明显吗?在这里摄影艺术,对于男性而言,不过是合法窥视的幌子;对于女人而言,不过是男性观看标准的一种内在化而已,说得严重一些,不过是某些女性在进行不自觉的视觉卖淫而已。

   女权主义认为,以上四种主要摄影取向代表了在男权社会里,女性只是作为男性的视觉的客体而存在。我称之为男性对女性身体的视觉殖民。当某种文化作为我们的一种习惯而存在时,男性并没有感到自己对女性的视觉殖民意识,女性也没有意识到自身在男性视觉中的被殖民状态。这就是女权主义在摄影方面的基本主张。

   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一个两难的问题

     我们确实不能否认,两性在私人生活和社会生活中面临的种种不平等。存在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说“做女人是多么不幸啊,而且她们还不能认识到这种不幸。”每一个有自尊心的女人以及每一个有良心的男人,都能感受到两性之间存在着很多不平等。

   就摄影而言,无论是男性摄影者,还是女性摄影者,都集中关注女性的身体。似乎同是造物主的产物,男性的身体就没有表现的价值。其实,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雕像中,我们发现男性的身体同样存在着震撼人心的美感。甚至那种自然的男性的生命力的美,是现在男明星和男时装模特儿难以比拟的。我曾经问过一些朋友:为什么人们喜欢把一些男明星的照片贴在公共广告中?甚至北京的地铁走道也被一些男明星的招贴画搞得花花哨哨?难道他们真的展示出男性的美呢?我不是反对男性成为摄影作品中展示的对象,而是觉得比起我们摄影对女性再现,我们一些表现男性的摄影作品存在的问题就更大。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还是女性比较适合做很多广告的代言人,因为女性的美在于身体,也在于传达信息时的亲切和温柔,甚至能够传达一种心理暗示效果的如梦如幻的感觉。男人重在理性和力量,女性重要感情和表达,所以女性更适合做某些广告的代言人。

   就摄影而言,我们在关注女性身体,同时又被女权主义者和一些批判现实主义的人指责为性别偏见的同时,是不是忽略了表达真正的男性?是不是全国女性盯着几个男明星男模特就觉得过了把瘾?是不是真有几个女性把成龙、刘德华、噗存昕等人当成为自己的偶像,就表明男性的美就只能定格成他们在摄影中表现出来的风格?

   我们只要回到人类早期历史的艺术品中,回到某些艺术大师关于两性的杰作中,就会否定这种看法。其实,当我们将女人用一个公式异化为被观看的具有娱乐的价值的客体时,我们的摄影镜头也失落了自然所赋予的男性的美。我们现在的很多大众娱乐节目,把男性的形象搞得那么庸俗不堪,也与此有关。男性在自然状态下的身体的美和精神的美,基本都在摄影镜头前失落了。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人的身体和精神是高度和谐统一的。中国古人也说,相由心生。健康的精神状态总和健康的身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反之亦然。所谓的健康,就是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一种自然状态之中。当我们现在的镜头不能展示女性和男性的健康自然的身体,也就难以表现女性和男性的健康的精神状态。我们现在的大多数摄影镜头不仅对女性和男性的焦距和角度是有问题的,而且存在着对女性曝光过度同时对男性曝光不足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应该反思我们传统的焦距和角度,同时也是给与男性更多关注的时候了。

     如果话语是一种权力,而摄影是一种话语形式,那么当我们一味地从女权主义谴责男性视觉殖民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反思摄影中男性缺场所带来的另外一种不平等?当我们最有社会影响的春节联欢晚会,以出尽中国男人洋相的小品来试图博得全国观众笑声的同时,有没有人敏感到,在这种媒体对社会文化的再生产过程中,我们将要失去我们的真正的男性?在哈佛的一次国际会议休息间隙,有人叹息一声:中国哪里还有真正的男子汉?当时我的心被深深震了一下。如果我们真的快没有真正的男性了?那么我们的大众娱乐媒体是不是要为此负有一定的责任?这几年来,我个人也基本从国内的电视和电影中逃离,因为有些性别内容简直让我感到窒息。

   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吗?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我们需要女权主义,因为在各个领域中还存在着那么多各种形式的性别不平等。但是,我们也不能完全以女权主义是瞻,因为文化是一张各种因素错综复杂构成的网络,所以我们不能因此简单化看待当今的两性状况。正如就摄影而言,我们既不能认为女性形象的“泛裸体”和“泛性主义”为正道,也不能认为男性精神和男性身体在摄影中的缺场为另外一种正义。如果要我在这里匆促给出一个回答,我只能说:男性和女性生来有别,各有自己的精神之美和身体之美。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努力自然表现两性各自在精神和身体上的美,来表现人类整体的美。这种努力,就不单单是指摄影,而是指我们迄今为止的一切人类文明。为此,我们既要回顾人类早期历史关于两性的技术创作和文化余存,从中汲取营养,同时我们也要立足现实去创造未来。我深信,未来两性将以相互有别但又平等、合作、互补的方式,体现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美。

   两性本是一个和谐互补的整体。如果女性失去了自己,男性也只能拥有一个残缺的世界。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讲师哈佛大学访问学者,原文载于《光线》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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